第138章 不伐之德:孟之反的君子风度(1 / 1)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一、鲁军奔退中的那抹亮色

鲁哀公十一年的秋天,齐国的军队撤退了,鲁国的都城曲阜城外,弥漫着战后的疲惫与混乱。败兵们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尘土飞扬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狼狈。就在这溃败的洪流里,有一个身影显得格外不同 —— 孟之反。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逃命,而是勒住缰绳,掉转马头,殿后掩护。手中的马鞭轻轻拍打马背,目光却始终扫视着身后,确保没有掉队的士兵被齐军追上。当最后一名鲁军士兵踉跄着进入城门,孟之反才策马跟上。守城的士兵看到他,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有人忍不住喊道:“孟大夫,您殿后辛苦了!”

孟之反听到喊声,却没有丝毫得意。他在马上微微侧身,举起马鞭指了指自己的马,笑着说:“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不是我敢于殿后,是这匹马不肯往前走啊。

这句看似轻松的话,被恰好路过的孔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孔子在给弟子们讲学的时候,特意提起这件事,赞叹道:“孟之反不伐。”—— 孟之反不夸耀自己的功劳。

这个发生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场景,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却因孟之反这句看似平淡的话,成为了儒家典籍中关于 “不伐” 之德的经典范例。它像一粒种子,在后世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中华民族崇尚谦逊、不事张扬的精神大树。

二、“伐” 的多重面相:从自我夸耀到品德迷失

要理解孟之反的 “不伐” 之德,首先需要认清 “伐” 的本质。“伐” 在古汉语中本义为 “砍伐”,引申为 “夸耀、自夸”,《说文解字》解释为 “击也”,段玉裁注 “引申为自矜”。在儒家看来,“伐” 不仅仅是一种言语上的炫耀,更是一种内心的品德迷失,它会让人偏离 “中庸” 之道,陷入傲慢与浅薄的泥潭。

“伐” 的第一种面相是居功自傲。即对自己的功劳沾沾自喜,四处宣扬,甚至贬低他人以抬高自己。《论语?公冶长》中记载,子贡问孔子:“赐也何如?” 子曰:“女,器也。” 曰:“何器也?” 曰:“瑚琏也。” 子贡虽然得到了孔子的肯定,却没有因此夸耀,而有些人一旦做出一点成绩,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种 “伐” 会让人失去清醒的自我认知。

“伐” 的第二种面相是好大喜功。即做事情不是为了实际效果,而是为了追求名声,喜欢做表面文章,搞形式主义。历史上很多帝王将相,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大兴土木,发动战争,导致民不聊生,如秦始皇修建阿房宫、汉武帝连年征战,虽然留下了一些 “功绩”,却也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灾难,这种 “伐” 会让人为了虚名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伐” 的第三种面相是嫉贤妒能。即不能容忍别人比自己优秀,看到别人有功劳就嫉妒,甚至想方设法诋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记载,屈原 “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却因上官大夫的嫉妒而被楚怀王疏远,最终投江自尽。这种 “伐” 会破坏人际关系,阻碍团队的发展,是一种非常恶劣的品德。

“伐” 的第四种面相是虚伪做作。即通过虚假的言行来夸耀自己,装作很有功劳或品德高尚的样子,实际上却名不副实。《论语?阳货》中记载的 “乡原,德之贼也”,就是指那些看似忠厚老实,实则虚伪狡诈的 “好好先生”,他们通过讨好别人来获得好名声,这种 “伐” 比直接的夸耀更具迷惑性,对品德的破坏也更大。

“伐” 的这四种面相,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过分看重名利,忽视他人和集体的利益。它们会像蛀虫一样,侵蚀人的品德,破坏社会的和谐,因此儒家将 “不伐” 视为君子的重要品德。

三、孟之反 “不伐” 的深层内涵:谦逊背后的精神境界

孟之反的 “不伐”,绝不仅仅是一种言语上的谦虚,而是一种深刻的精神境界,它包含了对自我、对功劳、对他人的清醒认知,体现了儒家 “仁”“义”“礼”“智” 等核心价值观的统一。

首先,“不伐” 是对自我价值的正确认知。孟之反知道,自己殿后虽然起到了掩护作用,但这是作为大夫的职责所在,不值得夸耀。他没有把自己看得过高,也没有把功劳都归于自己,而是客观地看待自己的行为。这种自我认知,是 “智” 的体现 —— 知道自己的位置和能力,不盲目自大。正如《论语?学而》中孔子所说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君子不会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己的功劳而生气,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价值有清晰的认知,不需要通过别人的称赞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