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房产证上的亲情裂变(1 / 1)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裹住老屋。窗外风声呜咽,带着旷野深处特有的凄惶,一下下撞在紧闭的窗棂上,听起来像是被困在外面不得其门的某种活物,在绝望地抓挠、嘶叫。

“颖啊……”母亲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尖冰凉,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她整个人裹在厚重的旧棉被里,只露出一张惊惧得近乎扭曲的脸,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疯狂转动,死死盯着空荡荡、黑黢黢的墙角,“那里……那里有东西……又来了……一直盯着我……你爹浑身湿透站在那里……他冷啊……他想拉我……”她喉咙里发出含混破碎的气音,身体筛糠似的抖着,仿佛随时会被那无形的“东西”攫取撕碎。

我的心被狠狠揪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寒意。“妈,没事,没人,那儿啥也没有。”我拍抚着她嶙峋的背脊,低声哄劝,声音却在死寂的黑暗里虚浮无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父亲百日刚过,在这座他耗尽力气亲手垒砌的老屋里,母亲夜夜惊魂,像惊弓之鸟,独处对她而言成了漫长的酷刑。墙角那面蒙尘的穿衣镜,在窗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下,映出我们母女俩模糊扭曲的影子,竟也像是潜伏的鬼魅。母亲低哑的喘息和窗外风的呜咽纠缠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吱呀——”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刺破了死寂,一道微弱摇曳的手电光柱,艰难地划开浓重的黑暗。大哥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轮廓带来一丝莫名的安稳。他身后跟着大嫂,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掩饰不住的疲惫,手里还拎着沉重的铺盖卷。

“妈,”大哥的声音低沉,透着一种疲惫不堪的沙哑,像被岁月磨砺粗糙的砂纸,“我们来了。”他没多说一个字,那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投入泥潭的石子,瞬间搅动了屋内的压抑空气。

母亲紧绷得像拉满弓弦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那只枯槁的手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腕,转而死死抓住大哥粗糙厚实的手掌,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浑浊的泪水无声地冲开她脸上深刻的皱纹沟壑。“好……好……”她反复念叨着,声音颤巍巍的,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卑微感激。大哥没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大手笨拙却坚定地用袖口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沉默的山一般的依靠力量。

大嫂放下铺盖卷,摸索着点燃了桌上那半截快要燃尽的蜡烛。昏黄的光晕在墙上跳动,将我们一家人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如同幢幢鬼影。她默默走到里间,开始熟练地整理母亲那张冰冷僵硬的床铺,动作麻利地将带来的厚褥子铺开。烛光下,大嫂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刻痕,让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的暖流。这间空旷、冰冷、弥漫着无形恐惧的老屋,似乎终于因为这微弱的烛光和无声的忙碌,艰难地透进一丝活气。

然而,这短暂浮现的、如同幻觉般的平静,仅仅维持了一夜。

次日清晨,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着低矮的屋檐,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空气粘稠而滞重,带着土腥味。大哥正蹲在院子角落,费力地撬松一块被雨水泡得倾斜的石板,试图将它重新垫平。大嫂则在厨房里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带着一种日常生活的节奏感。母亲坐在堂屋那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晒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门外泥泞的小路,神情麻木而空洞,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泥塑。

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粗暴地碾碎了这脆弱的安宁。泥水飞溅中,二嫂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她没下车,一条腿随意地跨在车座上,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涂得过分鲜艳的嘴唇,嘴角向下撇着,下颌绷紧,线条冷硬得像刀锋。那辆崭新的、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摩托车,与她身后破败的老屋格格不入,像一个扎眼的嘲讽。

“哟,”二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峭,清晰地穿透沉闷的空气,“大哥大嫂手脚挺麻利啊!这就住下了?”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光四射、毫不掩饰敌意的眼睛,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略显局促的大哥和闻声从厨房门口探出身来的大嫂,最后钉在藤椅上瑟缩了一下的母亲脸上。

大哥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直起身,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二弟妹,你这是啥话?妈一个人害怕,睡不着觉,我和你大嫂过来陪陪她,咋了?”

“陪?”二嫂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尖利,没有丝毫温度,像冰锥扎进耳膜。“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家在村东头,离这儿不过一碗水的功夫,用得着拖家带口地睡在这儿?我看呐——”她拉长了声调,话语里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惦记上这老窝了吧?”

大嫂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蹭掉手上的面粉,急步走到门口:“弟妹,你这话可太寒人心了!娘吓成那样,夜里惊叫,整夜不敢合眼,我们当儿子的媳妇,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人心都是肉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