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1 / 1)

虚无星的引力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守望者号穿过灰蓝色的云层时,舰体突然失去了重量,仪表盘上的重力指针疯狂摇晃,最后停在“0.3G”的刻度上——比月球还要轻。舷窗外飘着碎石、尘埃,甚至还有朵完整的花,花瓣舒展着悬在半空,既不坠落,也不绽放,像幅被按下暂停键的画。

“这里的时间是黏的。”小七戳了戳舷窗,指尖碰到的地方凝结出层薄薄的雾,雾珠悬在玻璃上,半天都不肯滑落。屏幕上的星图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几句模糊的记载:“无磁场,无潮汐,无生灵活动迹象——或说,一切活动都失去了‘动’的意义。”

登陆舱降落在片灰色的平原上。舱门打开的瞬间,灵溪的发丝突然飘了起来,她伸手去按,手指却在半空中慢悠悠地划过,像在水里划动。地面是柔软的灰沙,脚踩上去不会留下脚印,只会让沙粒懒洋洋地散开,又慢慢合拢。远处的山脉是模糊的剪影,轮廓在雾气里晕开,像是用蘸了水的墨笔轻轻画上去的。

“有人吗?”凌雪喊了一声。声音没有传开,而是像团棉花似的悬在身前,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飘向远方,连回音都懒得回来。

他们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到第一个“居民”。那是个灵源生物,长得像团半透明的水母,身体里裹着淡紫色的光,正悬在一棵枯树下——说是树,其实只是根歪歪扭扭的灰色枝干,既不发芽,也不枯萎,叶子保持着半卷的模样,仿佛在决定要不要舒展的瞬间放弃了。

“你好?”苏星遥试着递过去块灵源晶体。晶体飘在半空,那团水母只是眨了眨透明的眼睛,连触手都懒得抬一下,过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拿……或不拿,有区别吗?”

再往前走,遇到的“生灵”越来越多。械源机械人坐在地上,屏幕是暗的,明明能源充足,却连开机都觉得麻烦;灵源植物的种子散落在沙地上,有的外壳已经裂开,却不肯生根,任由嫩芽在壳里蜷缩着打盹;甚至有座半塌的石桥,断成两截的石块悬在水面上,既不往下沉,也不往上浮,就那么隔着半米的距离对峙着,像对早已懒得争吵的夫妻。

“他们在睡觉吗?”灵溪凑近一个械源机械人,它的齿轮上积着灰,灰层均匀得像是刻意铺上去的。机械人突然转动了一下眼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不睡,也不醒。睡觉需要闭眼,醒着需要睁眼,太麻烦了。”它的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出一行字:“反正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灰。”

虚无星的“城市”是片散落的建筑骨架。有的房子只盖了半面墙,砖块悬在该砌下一块的位置;有的街道铺了一半石板,剩下的石板躺在路边,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欠奉;广场中央有座未完成的雕像,雕的是个举着锤子的人,锤子悬在离石头一厘米的地方,凿子掉在脚边,金属表面蒙着灰,却没有生锈——连氧化都觉得“没必要”。

“看那本日记。”凌雪在一栋破屋里发现了个皮质本子,纸页泛黄,却整齐地悬在桌上。她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的:“今天想种棵树。挖了坑,放了种子,突然想:树长出来又能怎样?开花?结果?最后还不是会枯。于是把种子捡出来,坑也没填——填不填,土地还是土地。”

第二页的字迹更淡了:“试着和邻居说话。问他‘今天天气如何’,他说‘不好不坏’。问他‘想不想去山那边看看’,他说‘那边和这边,不都是灰的吗’。后来我们坐着,坐了一天,谁也没再说话。原来说话和不说话,都是一样的安静。”

最后一页只有三个字,墨迹几乎要看不清:“都一样。”

他们在城市深处找到个巨大的溶洞。溶洞的顶端倒挂着钟乳石,水滴从石尖上凝出来,却悬在半空,形成一串晶莹的水珠,像条被冻住的水晶帘。溶洞中央坐着个老者,看模样是械源与灵源的混血——左手是机械臂,右手长着灵源生物的鳞片,他闭着眼,呼吸轻得几乎不存在,胸口的起伏慢得像年的更迭。

“您在这里多久了?”苏星遥轻声问。

老者过了足足三分钟才睁开眼。他的左眼是齿轮,右眼是琥珀色的瞳孔,瞳孔里映着悬在半空的水珠,像两团凝固的光。“多久?”他笑了笑,笑声飘散开,被水珠弹了回来,“一天?一百年?反正时间不会因为‘多久’而变快或变慢,不是吗?”

他指了指溶洞的岩壁。上面刻着许多画,有的画着人在种地,有的画着飞船起航,有的画着孩子在放风筝,但每幅画的尽头都画着个相同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什么都没有。“以前我们也追求过意义。”老者的机械指节敲了敲岩壁,“有人想让虚无星变得明亮,种了十万棵发光植物,可植物长着长着就懒了,不再发光——反正亮和暗,都是眼睛的错觉。有人想造艘能穿越黑洞的飞船,图纸画了三千张,最后发现就算飞出去,外面的星系和这里,不也都是些‘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