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首问责任制的代价(1 / 1)
省民政厅公示栏的玻璃罩上凝着晨露,阳光斜斜切过,折射出的光斑在地面游移,像孩童手中转动的万花筒。某厅长的照片被钉在 "负面清单" 红底版块里,边角微微翘起,露出后面的灰白墙面,活像枚褪了色的邮票。照片里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胶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每根发丝的走向都透着刻意,如今却被人用马克笔在嘴角画了道下垂的弧线,墨汁未干,顺着玻璃纹路蜿蜒成条小黑溪,像条僵死的泥鳅。
旁边的二维码边缘卷了毛边,是被无数手指戳过的痕迹,塑料表面磨出层白雾。扫码播放的录音带着电流杂音,"这事不归我们管" 七个字掷地有声,尾音裹着茶杯碰撞的脆响 —— 当时他正端着紫砂杯抿茶,嘴角沾着的茶沫在照片里凝成浅黄斑点,像粒没擦净的饭粒。
群众扫码时的哄笑裹着热乎气,比菜市场的吆喝还喧腾。卖菜王婶举着手机凑上前,蓝布围裙上的鱼鳞蹭在玻璃上,印出片银亮水痕,顺着照片淌下来,把里面的领带泡得发暗。"听听这官腔,比我家芦花鸡的嗓门还硬气," 她嗓门敞亮,震得手机壳上的槐树叶直哆嗦,那叶子是早上买菜时顺手摘的,叶梗还带着湿绿,边缘沾着泥,"去年我办低保,就被这 ' 不归我们管 ' 推了三回,最后还是社区小李帮我跑成的,那孩子鞋跟磨穿了,脚后跟贴三块创可贴,走路一瘸一拐的,看着都揪心。"
公示栏前的地砖被踩得发亮,某块瓷砖缺了角,露出里面的水泥,坑洼里嵌着烟蒂碎屑。穿校服的学生举着平板录像,镜头里厅长照片与 "负面清单" 红底形成刺眼对比,平板壳上的动漫贴纸都显得尴尬,卡通笑脸仿佛也带上了嘲讽。"老师说这叫权责对等,课本上写的不如这二维码实在," 他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露出里面发暗的红领巾,边角沾着油条油渍,"我爸上次办社保,被三个部门踢皮球,在大厅坐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人递,嘴唇干得起白皮。"
十五楼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只剩条缝,阳光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亮线,像把没开刃的刀,将地面劈成明暗两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办公桌上那尊玉佛摆件前,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底层已板结成硬块。厅长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骨节突出如老树枝桠,手机壳的皮质都被捏变了形。屏幕上群众围着公示栏拍的视频里,他的照片被拼在 "人民公仆" 标语旁,配文 "隔着马里亚纳海沟",下面的评论刷得飞快,"这脸打得够响上次我办事,他眼皮都没抬 ",每条都像根针,扎得人心头发紧。桌上的青瓷笔筒倒了,毛笔滚出来,笔尖墨汁在文件上洇出黑团,像块没擦净的疤,把" 重要文件 "的" 重 "字糊了一半,剩个" 里 " 字孤零零立着。
"祁书记,我错了。" 厅长额头抵着墙面,石灰末蹭在发胶上,像落了层白霜。声音被砂纸磨过似的,粗粝得刮耳朵,每个字都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沙哑的痛,"那老人的退伍证丢了,我该...... 我当时正赶省里的视频会,迟到要通报的,桌上的茶杯都没顾上拿......" 他西装裤膝盖处发皱,是刚才小跑上楼蹭的,布料纹路压得变了形,像张揉过的纸,裤脚还沾着片槐树叶 —— 从一楼公示栏跑上来时蹭的,叶面纹路清晰,边缘卷得像揉过的纸条。
祁同伟递过本群众工作实训手册,封面塑封膜磨出道白痕,像条干涸的河。"翻到 17 页," 他指甲在手册边缘敲出脆响,露出里面夹着的泛黄照片,边角发脆,碰一下仿佛就要碎,"上面有老人儿子的名字,抗洪牺牲的,尸体三天后在下游找到,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现在在孤儿院,每年都盼着老人去,每次都带老人做的糖糕。" 照片上的年轻人穿迷彩服,笑容腼腆,胸前三等功奖章闪着光,和老人揣在怀里的照片一模一样,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厅长翻书的手指发颤,书页被捻得发毛,纸屑沾在指尖甩不掉。17 页标题 "首问负责:从 ' 不归我管 ' 到' 我来管 '" 下面,红笔圈着行小字:"退伍军人事务虽划转,但历史遗留问题需衔接办理",红墨发暗,已渗透纸页。老人儿子的名字被蓝笔描过,笔画边缘晕着水痕,像有人哭过,墨迹把 "李建国" 最后一笔染成蓝团,旁边注着 "2016 年 7 月 12 日,牺牲时 28 岁",小字清晰如针,刺得人眼眶发烫。
"那天老人揣着张泛黄的纸," 祁同伟目光落在窗外槐树上,树杈挂着去年的防汛旗,红布褪色,边角卷成筒状,像面破喇叭,"是他儿子的入党申请书,边角磨成波浪形,揉了又展不知多少回,说想补退伍证,证明儿子当过兵。你办公室门没关严,我在走廊听见你说 ' 找退伍军人事务局去 ',老人转身的背影比这手册还薄,脊梁骨像被抽走了,一步一晃,拐杖敲地的声音听得人心慌,像敲在鼓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