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银龙剑(1 / 1)

银龙剑

紫霞刚漫过昆仑山巅,老君炉的火光已映红了东天。那尊三足两耳的青铜炉鼎悬在云气里,炉身铸着八卦流转,每道纹路都在吞吐星辉,炉口腾起的不是凡烟,是掺着金丹气的云霞,飘到山腰便化成带甜味的雾。

炉前立着个穿星纹道袍的童子,手里握着柄半成的剑坯。剑身白得发蓝,像冻住的月光,却还软着,能看出被炉火炙烤的弧度。这是第三百六十天了,按老君的吩咐,需得每日辰时取瑶池的活水淬剑,子时采东海的明珠磨刃,待北斗第七颗星最亮时,再将剑坯送入炉心。

“叮”的一声,童子刚把剑坯往青石案上放,剑身突然震颤起来。案上摆着的明珠簌簌滚到桌边,其中一颗正撞上剑刃,竟“啪”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莹白的珠核。童子惊得后退半步——往日磨剑,需得用三颗明珠才能磨出半分锋刃,今日这剑坯竟自己崩裂了明珠。

“莫慌。”老君的声音从云深处传来,带着丹炉特有的暖香。老道踏着祥云落在炉前,拂尘一扫,裂开的明珠便化作轻烟,缠上剑坯。“它已有了灵识,知道急着成形呢。”

童子这才发现,剑身原本模糊的纹路里,竟渗出点点金光,像有小鱼在里面游动。他凑近细看,那些金光渐渐聚成北斗的形状,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今日该加最后一味料了。”老君从袖中取出个玉盒,打开时,里面竟卧着团跳动的火焰。那火是碧绿色的,烧得极静,却让周围的空气都烫起来,连炉口的云霞都被灼得退开三尺。“这是南海火蚁的内丹所炼,寻常器物沾着便化,却能让银龙剑生出焚邪的灵性。”

话音未落,那团绿火突然从玉盒里窜出,直扑剑坯。童子吓得要去挡,却被老君拉住。只见绿火撞上剑身的刹那,竟“嗤”地钻进了剑心,原本白得发蓝的剑坯顿时泛起青碧色的光,像裹着层流动的翡翠。

“嗡——”剑坯突然腾空而起,直冲向炉口。老君拂尘一扬,炉盖便“哐当”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翻腾的火海。那火是赤金色的,里面裹着无数流转的符文,正是能炼化万物的三昧真火。剑坯刚入炉,整个丹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炉身的八卦纹路飞速转动,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连昆仑山都跟着晃了晃。

“它在自己引火锻身呢。”老君捋着胡须笑,“寻常器物需得老道亲手照看,这剑却天生识得火候,倒是省了不少事。”

童子仰着头,看见剑坯在火海里翻卷,青碧色的光忽明忽暗,时而被烈火灼得缩成一团,时而又舒展如初,发出龙吟般的啸声。他忽然发现,那些青碧色的光里,竟浮出些细碎的影子——有身披铠甲的将军挥剑斩妖,有白衣剑客踏月而行,还有个梳双丫髻的姑娘,正对着剑身描花样。

“那是它在看前尘呢。”老君的声音带着些悠远,“此剑本是昆仑山上一块千年寒铁,吸收了三千年月华,又被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五色石气滋养,早该化形了。只是缺个机缘,直到去年你师父我炼九转金丹时,丹气外泄,才让它有了灵识。”

说话间,炉里的火光突然暗了下去。原本赤金色的三昧真火渐渐变成银白色,像被冰雪覆盖的火焰。剑坯在银火里越发明亮,竟透出玉一般的温润,那些游动的金光已凝成清晰的龙纹,盘绕着剑身,龙首恰好落在剑柄处,双目嵌着两颗米粒大的光点,竟是先前被崩裂的明珠内核所化。

“成了。”老君抬手一召,剑坯便从炉里飞出,稳稳落在他掌心。此刻它已全然是柄成形的剑,长三尺七寸,剑柄缠着云纹鲛绡,剑鞘是深海玄铁所铸,却轻得能被风吹动。最奇的是剑身在阳光下竟不反光,反而像蒙着层薄雾,要凑近了才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龙纹。

童子伸手想去碰,却被剑鞘上突然弹出的细刺扎了指尖。一滴血珠刚落在鞘上,便被吸了进去,随即“咔哒”一声,剑竟自己出鞘半寸,露出的剑刃上,赫然映着童子惊讶的脸。

“它认你了。”老君把剑递过去,“往后便是你的佩剑。记住,银龙剑不斩无名之鬼,不杀悔过之人,若遇大奸大恶,无需犹豫——它比谁都清楚善恶。”

童子握着剑柄的刹那,突然觉得有股暖流顺着手臂淌进心里。他仿佛听见剑在低语,像山涧的流水,又像龙吟的余韵。抬头时,正看见炉口的云霞里,北斗第七颗星亮得格外分明,而剑身的龙纹,正随着那颗星的闪烁轻轻搏动。

后来这剑跟着童子走了许多地方。斩过化为人形的豺狼精,护过被诬陷的书生,却在遇见偷米的穷妇人时,自己缩回了鞘里。有人说这剑通灵性,能辨是非,却没人知道,它的灵性里藏着瑶池水的清,东海珠的润,还有那团绿火的烈——就像铸剑时的老君炉,既烧得毁邪祟,也容得下人间的烟火气。

每当月圆之夜,若有人靠近银龙剑,总能听见细微的嗡鸣。那不是剑在震颤,是它在怀念昆仑山的炉火,怀念那些被炼化的日夜,怀念那个捧着剑坯的童子,如何用三百六十天的耐心,等它从一块寒铁,变成一柄真正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