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岂谓国库真无饷,只因私蠹已先餐(1 / 1)

卷首

《大吴史?德佑朝兵志》 载:“大同卫告急,五军都督岳峰奏请调京营三万驰援,户部尚书李嵩以‘国库空虚’驳回,称‘京营需戍卫京师,南疆赈灾耗银过巨,无饷可调’。然风宪司查得,前岁边军粮饷被克扣十万两,宣府卫粮车短少逾千石,皆入私囊。史称‘此拒非仅因财绌,实显户部与勋贵勾结,以空账阻援兵,为德佑朝边军之最大困厄’。”

边尘急报叩金銮,戍卫还需铁甲寒。

岂谓国库真无饷,只因私蠹已先餐。

南疆赈款虚称耗,北境军粮暗里剜。

不是将军轻社稷,朝堂谁念守边难?

十月初八,岳峰的奏疏在寒风中送入紫宸殿。奏疏用桑皮纸书写,字迹力透纸背,开篇即言:“大同卫城破三十余处,周昂麾下能战者不足五千,恳请调京营三万驰援,蓟辽边军协防,五日可达左翼。” 奏疏后附京营兵力账册,标注 “京营现五万,戍卫留两万,可调三万”,墨迹旁还画着简易行军图,标注着云州峡谷的伏击风险。

玄夜卫缇骑将奏疏呈给萧桓时,御案上已堆着户部的 “南疆赈灾核销册”。萧桓展开奏疏,指尖划过 “五日可达” 四字,眉头微蹙 —— 京营是京师屏障,调兵需慎之又慎,他沉吟片刻,命内侍:“传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至文华殿议。”

文华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炭火气混着龙涎香在殿中弥漫,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紧绷寒意。殿角的铜鹤香炉青烟袅袅,映得梁柱上的盘龙浮雕忽明忽暗。岳峰身披明光铠,甲片上的霜花尚未消融,显然是刚从校场策马赶来,靴底沾着的尘土在金砖上留下淡淡的印记。他双手捧着奏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阶下的李嵩与王瑾 —— 两人皆着锦缎官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正袖手而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的边关急报不过是件寻常文书。

“岳都督请调三万京营,可知京营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 李嵩率先开口,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却瞟向御座上的萧桓,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京营在册五万,其中两万需守皇城、巡九门,三万分驻通州、卢沟桥,若再抽三万驰援大同卫,京师空虚如纸糊,北元若分兵袭扰居庸关,谁能担此重责?” 他说着将南疆赈灾册重重推到案上,册页边缘的朱批 “准拨五十万两” 格外醒目,“况且上月南疆大水,陛下刚批了五十万两赈灾银,国库现银不足三十万,调三万兵需粮饷十五万、甲胄三千副,户部实在支应不起。”

岳峰上前一步,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刺耳:“李大人此言差矣!” 他展开袖中京营兵力账册,指尖点在 “老弱病残占三成” 的批注上,“京营五万实为虚数,其中老弱、炊事、杂役占三成,实能披甲作战者不足四万。留两万戍卫京师足矣,三万援兵走蓟辽古道,五日可达大同卫左翼,绝不会动摇根本!”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李嵩:“至于粮饷,” 岳峰从怀中掏出大同卫的塘报,麻纸因反复折叠泛着毛边,“周昂在塘报中写‘士兵日食冻麦饼,甲胄开裂露棉絮’,而去年查边军粮饷时,账册上明明有十万两‘无名损耗’,下官追问时,大人却说‘账目无误’—— 那些银子若未流入私囊,何至于今日连十五万援兵饷银都支应不起?”

“岳都督休要血口喷人!” 王瑾连忙上前一步,袍袖扫过案上的茶杯,茶水溅出些许,他却浑然不觉,“克扣军饷是德佑三十五年的旧案,当时已斩三名小吏结案,怎容你翻出来污蔑朝廷大员?” 他偷瞄李嵩,见对方微微颔首,底气顿时足了几分,又道:“南疆赈灾银是陛下亲批,户部有流水账可查,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岂能与边饷混为一谈?况且京营调动需兵部勘合、户部拨粮、五军都督府点兵,流程繁琐,五日绝难齐备,届时援兵未到城先破,这个责任谁来负?”

“流程繁琐?” 岳峰冷笑一声,转身直面萧桓,甲胄上的冰碴在炭火映照下闪着寒光,“陛下可知宣府卫粮车每车短少五石?去年风宪司抽查时,押送官正是王侍郎的亲侄王奎,他以‘雪天路滑损耗’搪塞,实则将粮食偷偷运至张家口,卖给北元部落换战马!” 他猛地展开怀中的宣府卫旧账册,桑皮纸哗啦啦作响,“这是德佑三十五年的粮车记录,每车‘损耗’都记在王奎名下,累计短少三千石,按边军日食半石算,足够大同卫守半月!这些粮食若未被克扣,何至于今日无粮可调?”

账册上的墨迹历历在目,“王奎” 二字旁用红笔圈着标记,旁边小字注着 “每石换北元羊皮一张”。王瑾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腰间的朝珠,珠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