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百战尘沙掩甲裳,一封书奏解金章(1 / 1)
卷首语
《大吴史?岳峰传》载:"德佑十四年春,宣府卫总兵岳峰上《自劾疏》,请辞总兵职,愿以白衣戴罪守宣府卫西城楼。疏言 ' 旧部哗变,臣难辞其咎,不敢复掌兵权 '。帝萧桓览疏,朱批 ' 边镇正需良将,卿若引退,北元必乘虚而入 ',不许。时李嵩奏 ' 岳峰自劾乃试探圣心,实欲固权 ',谢渊力辩 ' 峰忠勇可鉴,自劾是明志 ',朝堂争论三日方休。"
百战尘沙掩甲裳,一封书奏解金章。
谁怜白发边军将,自劾丹心对玉皇。
镇刑司里罗织网,文华殿中猜忌长。
戴罪犹思守孤城,肯教胡马过边疆?
宣府卫总兵府的案头,那叠专供军报用的粗麻纸已被岳峰的指腹磨得发毛。纸页边缘翘起细小的纤维,像极了阳曲卫士卒皲裂的手掌 —— 他昨夜对着这纸坐了半宿,指痕在 "自劾" 二字周围洇出淡淡的灰印。案角的端砚里,残墨凝结成块,倒映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与墙上挂着的《宣府卫防务图》上 "阳曲卫" 三个朱笔字遥遥相对。
窗外的白杨被朔风卷得哗哗作响,叶尖扫过窗棂的声,像极了阳曲卫演武场那夜士卒的嘶吼。岳峰抓起狼毫,笔尖饱蘸新研的松烟墨,"臣岳峰死罪" 五个字落得格外重,墨汁穿透纸背,在垫着的防务图上晕开团黑,正好糊住阳曲卫所在的位置。他盯着那团墨,忽然想起十年前雁门关突围,自己用刀鞘挡开北元的狼牙箭时,血也是这样糊住了甲叶上的 "宣府" 二字。
亲随周平捧着军报的手在发抖,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将麻纸攥破。军报边角还带着大同卫的砂粒,是快马奔驰时从驿道上卷来的。"将军,镇刑司缇骑又在大同卫左卫抓人了。" 他声音发颤,喉结滚了滚才续道,"说从王石头旧部的营帐里搜出三面岳字旗 —— 王总兵让人从城垛缝里塞出的信说,那些旗子针脚是苏绣的缠枝莲纹,北地士卒谁会这手艺?分明是镇刑司从江南织造局弄来的料子。"
岳峰的笔尖在 "请辞总兵职" 处顿住,墨滴在朱丝栏里积成小小的黑珠。他望着案头那册翻得卷边的《元兴帝实录》,其中 "边将部曲生变,自劾者免死" 的朱笔批注,是永熙帝当年亲笔添的。可如今李嵩正拿着阳曲卫的事在朝堂上翻覆,这份自劾疏会不会被当成心虚的铁证?他摸出怀中药囊,粗布囊里的药渣还带着苦艾与当归的气息,是雁门关战伤的老药 —— 那年为护王庆,一支狼牙箭穿透他的右肩,箭簇上的倒钩至今还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 "忠而被疑" 是何等滋味。
"把这道疏抄三份。" 岳峰将狼毫搁在砚台边缘,墨汁顺着凹槽缓缓转圈,在底纹上画出细小的漩涡。"一份送三法司,让周立仁大人亲眼看着入档,防备镇刑司半路截了;一份送玄夜卫沈指挥使,他库房里存着阳曲卫士卒的籍贯册,可证这些人都是宣府旧部,非我私招;最后一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漏刻,"用塘报的火漆封了,八百里加急送紫禁城,直接递到御前 —— 告诉驿卒,哪怕马跑死了,也得让这份疏在三日内进文华殿。"
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响。岳峰望向窗外蜿蜒的长城,夕阳正顺着西城门的垛口往下沉,将墙砖染成血红色。"再给王庆带句话。" 他伸手按在防务图上大同卫的位置,指尖划过标注粮道的虚线,"守住拒墙堡到助马堡的那段粮道,尤其是黑风口的卡子 —— 镇刑司若敢在粮里掺沙子,就扣下来摊在堡前晒三天,让往来的行商看看,咱们边军吃的是什么东西。"
周平应声要走,却被岳峰叫住。他看着总兵大人从案头拿起那枚元兴帝赐的 "忠勇" 佩牌,牌上的纹路已被摩挲得发亮。"告诉王庆," 岳峰的声音低沉如鼓,"就算我明日不是这宣府卫的总兵了,他大同卫的弟兄,也不能饿着。"
宣府卫总兵臣岳峰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
臣闻 "将者,三军之司命也"。自阳曲卫哗变以来,臣寝食难安。该卫士卒三百余,多为臣宣府旧部,昔年共守雁门关,今竟持刀杀监军、焚公署,此非士卒之过,实臣训诫无方、约束不严之罪也。
按《大吴律?军律》第十八条:"总兵官部曲哗变,杖八十,降三级留用;情节重者,革职戍边。" 臣所辖旧部犯此十恶,臣虽星夜遣周平携粮安抚,然终未能止戈,罪一也。
镇刑司查获 "密信" 三封,谓臣 "私令旧部囤粮"。虽信中笔迹与臣不符,然臣与阳曲卫千总王石头素有旧交,未能避嫌,致生流言,罪二也。
臣自神武二十三年戍边,历永熙、德佑二朝,大小五十七战,未尝负国。然今旧部有负朝廷,臣无颜再掌宣府卫兵权。恳请陛下:
一、革臣宣府卫总兵职,贬为白衣,戴罪守西城楼,观敌了哨,以赎前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