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集:新君决断(1 / 1)
朝局定,新法续
栎阳宫的晨雾还未散尽,朝堂的梁柱已在烛火下投出森然的影子。新君驷踏着阶石走进殿门时,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今日换上了玄色衮龙袍,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泛着暗金,腰间玉带束得紧,衬得本就挺拔的身形愈发如松如柏。
侍立两侧的朝臣们屏住了呼吸。自孝公驾崩已过三七,这半月来朝堂就像悬在弩机上的箭,甘龙为首的旧贵族日日奏请废法,卫鞅率领的变法派则以血书力谏,双方的奏疏在御案上堆成两座小山。新君始终未发一语,只在昨日傍晚传下口谕:今日卯时,议国之大政。
“君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刚落,新君已在龙椅上坐定。他目光扫过阶下,甘龙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卫鞅玄色朝服的袖口沾着些许尘土——想必是昨夜又在府中核对新法推行的账册。殿角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上。
“诸位卿家,”新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孝公崩前,曾执孤之手言:‘新法乃秦国命脉,存则秦兴,废则秦亡。’”他顿了顿,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这半月来,孤读遍诸位奏疏,亦夜观新法推行以来的户籍、田亩、军功簿。”
甘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他身后的公子虔按在玉带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们昨夜还在密室中约定,若新君有半分犹豫,便立刻以“祖宗家法不可废”相逼。
“甘龙老大人说,新法酷烈,致民怨积。”新君的目光落在甘龙身上,老人慌忙躬身,额角的汗珠顺着沟壑滑落,“可孤查到,商於之地去年亩产较变法前增三成,关中百姓家中小麦存粮,平均可支半年。”
卫鞅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三年前在渭水边亲自核验田亩时,老农握着他的手说“这辈子头回见粮仓能装满”。那时的阳光落在老农黧黑的脸上,比任何赞词都滚烫。
“公子虔奏称,变法损公族颜面,动摇国本。”新君转向左侧,公子虔梗着脖子回话:“臣不敢忘列祖列宗!旧制下,我嬴姓子弟世代享采邑,如今却要与庶民同耕同战,岂非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新君冷笑一声,从案上拿起一卷竹简,“那孤倒要问问,河西之战中,斩获魏甲首三百的嬴虎,是公族子弟罢?他凭军功晋爵大夫,难道不比躺在采邑里吸民脂民膏体面?”
公子虔脸色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当年嬴虎因是旁支不得重用,是卫鞅力排众议让他从军,如今已是军中炙手可热的青年将领。
卫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新君案头那封匿名密信的边角——那是诬陷他通敌的证物,虽已查明是旧贵族伪造,却难保新君心中没有芥蒂。半月前他入宫陈词,新君只淡淡说了句“卿且退下”,那疏离的眼神让他彻夜难眠。
“新法推行八年,秦国辟田万顷,新军扩至十万,河西之地尽复。”新君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带起一阵风,“这些功绩,难道是酷法能逼出来的?”
甘龙突然跪地,老泪纵横:“君上!百姓惧法不敢言,军中怨将不敢怒啊!前日栎阳街头还有百姓哭告,说因误了纳粮时辰,便被削去半亩田!”
“确有此事。”卫鞅上前一步,声音沉稳,“那户百姓是故意拖延,想等粮价涨了再卖。按新法,抗粮者削田半亩,是为警示他人。若法不严明,如何让百万百姓信服?”
“可律法过于严苛,终非长久之计。”新君的声音缓和下来,他走下丹陛,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秦国疆域图——比八年前确实扩展了不少,“孤记得,去年有个孩童因偷摘邻人瓜果,便被处以黥刑?”
卫鞅心头一紧,低头回话:“是。新法规定,偷盗者黥面,以儆效尤。”
“孩童无知,何至于此?”新君叹了口气,“法者,国之权衡也。既要让百姓知敬畏,亦要留三分人情。孤意已决——”
他猛地转身,站在殿中最高处,声音陡然洪亮:“新法功大于过,自今日起,继续推行!”
卫鞅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半月来的焦虑、疲惫瞬间消散,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眼眶竟有些发热。阶下的变法派官员们抑制不住地低呼,有人甚至悄悄抹了把脸。
甘龙如遭雷击,瘫坐在地,嘴里喃喃着“完了,都完了”。公子虔死死盯着新君,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但——”新君话锋一转,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孤亦念及民情,着卫鞅即刻修订律法:凡七岁以下孩童犯法,免刑责;老弱病残者,可减半处罚;徭役征发,需避开农忙时节。”
卫鞅心中一动,这几处正是他早想调整之处,只是碍于变法初期需以严立威,如今新君提出,既保全了新法根基,又给了旧贵族台阶,更顺了民心——这位年轻的君主,比他想象的更有城府。
“此外,”新君看向面色灰败的旧贵族们,“诸公族若愿支持新法,可保留部分采邑,但其子弟须入军中历练,有功者方可承袭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