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素帕轻探试龙鳞,羹汤温软暗窥嗔(权谋线)(1 / 1)

魏嬿婉款步至丹墀下,瞥见进忠侍立门侧。眼波微漾,纤手笼于袖中,一方素白罗帕悄然滑落,恰似蝶翼,于进忠手背上轻轻一掠,旋即收回袖底,竟似从未落过。进忠身形微僵,旋即垂首,愈发恭谨肃立。

魏嬿婉压着喉咙,气息微促,却字字分明,似嗔似警:“待会儿事毕,这出好戏该传到何处耳朵里,不必本宫再费唇舌叮咛了罢?”

“奴才省得,主儿万安。”进忠低声应诺,转身悄入殿内。少顷复出,躬身道:“主儿请。”

魏嬿婉整肃容色,莲步轻移,步入香烟氤氲的养心殿。至御座前,盈盈下拜:“臣妾恭请皇上圣安。今春和煦,臣妾念及皇上案牍辛劳,特亲手熬制了一盏玉露羹,取其滋养之性。斗胆呈上,请皇上略进些许,稍解劳乏。”言毕,春婵捧上食盒,她亲启盒盖,将碧玉碗盛着的羹汤并几色精巧细点,一一布于御案。

皇上搁下朱笔,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顿,依言执起银匙,浅尝两口,颔首道:“嗯,尚算清甜,你有心了。”

魏嬿婉见状,又趋近一步,声音愈发柔婉:“臣妾观皇上连日批阅奏疏,肩颈想是僵乏。容臣妾为皇上略作推拿,松泛松泛筋骨可好?”

皇上未语,只将身子向后微仰。魏嬿婉会意,伸出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揉捏起龙肩。

殿内一时岑寂,唯闻御笔批朱沙沙之声与她指尖细微动作。批阅间,皇上忽而轻笑,侧首略嗅了嗅,道:“朕闻你身上,如今总沾着些甜丝丝的糕点气味,倒比舒妃更添几分慈母之态了。”

魏嬿婉手下未停,莞尔道:“皇上取笑臣妾了。臣妾膝下承欢,养着两位阿哥,年岁脾性各异。永珹渐通人事,永璇尚在懵懂。臣妾日夜思量,欲令孩儿真心亲近,视如己出,必得以真心换真心,于其饮食起居、教导性情上,处处费尽心思,方得那一点孺慕之情。”

皇上闻言,深以为然:“此言甚是有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推己及人,方是正理。你待永珹、永璇用心,朕皆看在眼中。养恩未必不如生恩深挚,若能用心教养,便是他二人的福分造化。”

魏嬿婉指尖倏然一顿,双膝一软,跪倒御座之侧,螓首低垂,云鬓微颤:“皇上明鉴!臣妾方才所言,字字发自肺腑,实将他二人视若亲生骨肉。正因如此……臣妾斗胆,确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欲向皇上剖白心迹,只求皇上念在臣妾一片慈母愚衷份上,暂息雷霆之怒,听臣妾一言!”

皇上执笔之手骤顿,目光锐利,落于她低垂的发髻,声转沉郁:“既知此言必惹朕不悦,何故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

魏嬿婉抬首,眸中已是水光潋滟,强抑着不肯落下:“回皇上!只因臣妾如今,不止是侍奉君王的妃嫔,更是一位母亲!为母之心,但为孩儿思虑周全,纵有刀山火海横亘在前,亦顾不得那许多利害得失了。若因畏罪缄口,坐视孩儿心中煎熬苦楚,臣妾……臣妾何堪为人母?”

皇上凝视她片刻,缓缓道:“罢了。朕知道了。你今日如此情状,想必是为金简之事?可是永珹在你跟前哭诉了?”

“念你一片慈心,朕不罪你。然朕明言相告:金简罪证确凿,国法森严,法不容情,必死无疑!此事,断无转圜余地,不必再议!”言毕挥手,似欲挥去烦扰,“起来罢。若欲留下,便继续侍奉;若觉乏了,自可回宫歇息。”

“是,臣妾……明白了。臣妾回去,定当好生开解永珹,教他明晓国法威严,知是非,识大体,断不敢再为罪人妄求天恩。”魏嬿婉抑住喉间哽咽,缓缓起身,复立御侧,屏息凝神,玉指轻搭于龙肩之上,力道依旧,不敢稍懈。

须臾,她话锋轻转,语调复归温婉:“说来永璇那孩子,近来身量渐长,筋骨也结实了些。今儿个教他认字,竟懵懂指着‘福’字咿咿呀呀念了出来,虽不成腔调,倒也有几分憨态可掬。”

皇上“嗯”了一声,目光未离奏章:“你向来善于教导。”笔锋不停,复又开口,“只是……朕不喜你学那纯妃行径。她至朕前,终日絮叨些孩儿琐碎,渐成只知绕膝承欢的庸常妇人。甚者,为着孩儿痴心妄想,竟生非分之念,忘却了本分天高地厚,灵慧尽蒙尘垢,反落得不堪境地。你,莫要步其后尘才好。”

魏嬿婉忙敛衽恭声应了,螓首微垂,目光却不经意间,悄然拂过御案上那高可盈尺、堆积如山的奏章。凝神片刻,朱批墨字在眼前浮动,一丝忧色掠过眼底。复又深深垂下眼睫,柔声道:“皇上恕臣妾唐突。方才……臣妾眼风无意掠过案头,恍惚间似瞥见‘江南’、‘水患’几个字,心头便是一紧,实在忧思难安。臣妾记得,前番傅恒傅大人不是已然奉旨督工,疏浚河道,改道功成,平息了水患么?怎地又有烦忧上达天听?莫不是天公不佑,复降灾殃?”

皇上闻言,从那浩繁的卷帙中精准地拈起一份奏章,指尖在墨字上点了两下,道:“此非河道新患。乃是一桩尘封多年的旧案,如今被人又翻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