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尽信书不如无书(2 / 2)

战至天明,敌尽数歼灭,焚毁粮草两万余石,缴获战马五百匹、皮甲三千副。

捷报传回京城,举朝震动。朱标拍案而起:“马寻果然不负所托!”立即下令加封马寻为骠骑将军,赐黄金百斤、锦缎千匹,并诏告天下,表彰其功。

游荷接到消息时正在教陈之栋写字,闻言手中狼毫一顿,墨迹滴落宣纸,晕开如血。

“父亲……真的打赢了?”陈之栋仰头问。

游荷望着窗外飘起的小雪,良久才道:“你舅舅这个人,从来不怕难,只怕辱。他这一生,被人说是靠裙带爬上来,所以他要用刀,一刀一刀,砍出个清白名声。”

与此同时,北境前线,傅友德亦趁势出击,大破阿鲁台主力。鞑靼残部北遁千里,短期内无力南犯。边患暂平。

凯旋之日,京师百姓倾城而出。马寻骑黑马,披银甲,身后旌旗猎猎,写着“大明骠骑将军马”七个大字。陈之栋挤在人群最前,拼命挥手:“舅舅!我在这里!”

马寻远远看见,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将侄儿一把抱起,“怎么样,舅舅厉害不?”

“最厉害!”陈之栋搂着他脖子,大声宣布,“我要像舅舅一样当大将军!”

笑声中,马寻眼角微湿。

回宫谢恩时,朱元璋竟破例召见。这位严苛的皇帝端坐奉天殿,目光如炬,“马寻,你此战立功不小。朕问你,为何此前诸将不敢深入敌后,唯独你能成事?”

马寻坦然答:“因他们怕输,臣不怕。臣知道,输了最多丢官罢爵,可若不敢打,大明的边墙就会一点点塌下去。臣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子孙后代指着我说:‘那是靠女人上位的懦夫。’”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抚掌大笑:“好!这才是我大明男儿该说的话!来人,拟旨??马寻加授柱国荣禄大夫,秩正一品,仍领神机营总制,兼管京畿防务!”

退朝后,朱标私下对马寻说:“父皇难得如此褒奖一人,你是头一个以国戚身份得此殊荣者。”

马寻摇头,“我不在乎官有多大,我在乎的是,以后别人提起我马寻,不说‘那是马皇后弟弟’,而是说‘那是打过阿鲁台的马将军’。”

朱标动容,重重拍他肩膀:“你会的。”

然而风云骤变。不过半月,御史台连上三疏,弹劾马寻“擅启边衅”“虚报战功”“私藏缴获物资”。更有言官称其“恃宠而骄,目无纲纪”,请求削职查办。

马寻冷笑置之不理,游荷却坐不住了。他连夜入宫求见朱标,跪泣陈情:“殿下明鉴!我父一生清廉,此次缴获尽数上报,连一根马缰都没私留。那些人不过是嫉妒舅舅功高,想借题发挥罢了!”

朱标抚额叹息:“我知道是诬陷。可你也明白,如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舅舅越是受宠,就越有人想把他拉下来。”

“那怎么办?”游荷声音发颤。

朱标沉吟片刻,忽道:“除非……他主动让权。”

“让权?”

“对。”朱标直视他眼睛,“让他辞去神机营总制之职,交出兵符,只保留虚衔。这样一来,既保全功名,又避了锋芒。”

游荷怔住。他知道这是保全身家性命的唯一办法,可也意味着马寻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当他把这个建议告诉马寻时,后者正在擦拭战刀。

听完,马寻轻轻吹去刀锋上的灰尘,淡淡道:“让他们弹劾去吧。我马寻行得正、站得直,不怕鬼敲门。兵权我可以交,但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我不想让太子为难。”

次日早朝,马寻当众解下佩刀,呈于御前:“臣马寻,恳请辞去神机营总制、京畿防务诸职,愿归田园,颐养天年。”

满殿哗然。

朱元璋眯眼审视良久,终叹道:“你倒是看得透。”遂准其所请,但仍保留其柱国荣禄大夫衔,岁俸不变,每逢大典仍可入朝。

自此,马寻闭门谢客,每日教子读书、练武,偶尔与老友弈棋饮酒,仿佛真要就此隐退。

可没人知道,每夜更深人静时,他仍在灯下研读兵书,绘制边防图志。他在等,等一个真正需要他的时刻。

而那个时刻,终将到来。

某夜,风雪交加。一名浑身湿透的驿卒叩响马府大门,带来一封密信??云南麓川土司叛乱,连克三城,都督沐英力战不支,请求援兵。

马寻读完信,久久伫立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喃喃道:“天下太平?呵,哪有一日真正太平过。”

他转身取出尘封已久的盔甲,轻轻拂去浮灰。

“游荷!”他高声唤道。

“在!”

“备马。我要面见太子。”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坚毅侧脸。那一瞬,仿佛又见当年那个狂傲少年,提剑出京,誓要在这乱世留下姓名。

这一回,他不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