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回音(2 / 2)
“这是你当年最拿手的掌印陶。”
老妇人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着他,
“你说要让每个陶都带着家的甜气,烧出来的陶能存甜,埋在土里十年,挖出来还带着甜香”。
她往陶上浇了点红绳灶的糖浆,陶纹里立刻冒出甜雾,雾里浮出哑匠年轻时的样子。
他举着刻刀在陶坯上刻纹,手指稳得像长在陶轮上,爷爷在旁边添柴,火光映着两人的脸。
“刻深点,甜气才能藏得住,多年后闻着还能记起家,记起红绳坡的甜”。
哑匠的手颤了颤,刻刀从陶坯上抬起,刀头的红绳往甜雾里钻,钻得像在说“想不起来……刻什么才对,手不听使唤了”,声音沙哑得像没怎么说过话。
红绳猫叼着块焦饼干往陶轮跑,饼干的甜香混着焦味,让哑匠下意识退了半步,猫趁机往陶坯上放了块饼干。
饼干的焦痕在陶上印出个小掌印,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暖。
印得哑匠的眼神亮了亮,像被点醒了似的,嘴角的疤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少女往陶坯上抹了点红绳井的甜水,水渗进陶泥,长出细小的掌印纹。
“跟着这纹刻,甜水纹该这么弯,灵草纹得带点韧,你看,就像这样”。
她边说边用手指在陶上画,画得像模像样。哑匠的目光跟着她的手指动,刻刀在手里转了转,似乎在找感觉。
穿蓑衣的人往窑里添了把灵草柴,柴火烧得“噼啪”响,窑火的暖光往哑匠身上照。
照得他怀里露出个陶瓮的边角,瓮上缠着红绳,绳头和刻刀上的红绳是一个样的。
“他怀里有陶瓮,装着自己刻的纹,只是忘了怎么看了。”
穿蓑衣的人往哑匠身后望,窑烟还在涌,涌得像有更多人影在烟里晃,每个人影手里都攥着刻刀,刀头缠着乱纹。
“后面还有更多哑匠,他们都丢了自己的刻刀魂,就想毁别人的陶纹,怕自己一个人空着”。
陶轮的转声忽快忽慢,陶坯上的红绳时隐时现,像在和乱纹拔河,红绳窑的烟火气里,甜香和涩味缠在一起,像在等一个转机。
哑匠的刻刀在陶坯上悬了很久,久得红绳猫都开始蹭他的裤腿,他终于慢慢下刀,刀尖落在陶坯上,没划乱纹,而是轻轻刻了道弯,像甜水的弧度。
刻完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刻,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嘴角的疤也柔和了些。但远处的窑烟里,更多刻刀划陶的“吱吱”声传来。
像在催他继续划乱纹,哑匠的手又开始抖,刻刀悬在陶坯上,悬得像在等个指令,等个彻底记起甜的瞬间。
红绳窑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他的影子在陶轮上晃,晃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手里攥着回家的钥匙,却忘了门在哪。
而陶坯上那道浅浅的甜水纹,正冒着细弱的甜香,像在给他引路,引他找回刻刀该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