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暴雨夜门上的耳朵印(1 / 1)
今天晨会材料还没理完,林薇的消息就弹了出来,字里行间浸着水汽:“他摔门走了,雨大得像天漏了。”我指尖停在键盘上,空调冷气钻进衬衫缝隙。写字楼窗外,铅灰色云层沉沉压着城市轮廓,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正在倾倒。
林薇的声音在六点半准时撕裂我的耳机线:“田颖,我过不下去了!”背景音是沉闷的摔击,像重物砸在地板上。她丈夫陈屿的咆哮隐约穿透听筒:“你永远有理!”防盗门“嘭”地震响,隔绝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真空。
“听见没?他刚才差点把博古架上那只青瓷瓶扫下来!”林薇的哽咽里夹杂着瓷器碎片的轻响,那是他们蜜月从景德镇背回来的。“他最近像换了个人,加班到后半夜,衬衫领口总有陌生的香水味……问他,他就说我想太多。”电话那头传来钥匙拧动反锁的咔哒声,“我把自己关客房了,除了跟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她倾诉的河流裹挟着细小泥沙——冷掉的晚餐,消失的结婚纪念日,抽屉深处一张模糊的酒店票据复印件。我听见自己办公位隔断外同事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日光灯管发出低微嗡鸣。夜色彻底吞没了落地窗,雨鞭抽打着玻璃幕墙。
时间滑过两小时十七分。林薇的倾诉渐渐干涸,变成疲惫的潮汐:“……算了,明天还得送孩子上学。”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句,是她摸索门锁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一声短促惊叫刺穿电流:“啊!”
“怎么了?”我把手机贴紧耳朵,指关节压得发白。
“门……”她的呼吸急促地撞击话筒,“门板上……有东西……”
林薇的指尖触到门板时,那点湿濡的凉意像一滴冰水落在她神经末梢。客房门是开发商原配的米白色模压板,此刻,在齐耳高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微微凹陷的轮廓——一只耳朵的形状。边缘带着皮肤压过留下的细微纹理,中央耳廓微微隆起,甚至能辨认出耳垂下方那颗她曾亲吻过的小痣。潮湿的水渍沿着耳廓边缘浅浅晕开,像一道无声的泪痕。那是人长久地、紧密地贴附门板,体温与呼吸中的水汽共同凝结的罪证。
“陈屿的耳朵……我认得那颗痣!”她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就贴在这儿……我说的话,那些猜测……他全听见了!”绝望裹着寒气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他是在找证据,还是等着抓我把柄?”
我在工位骤然起身,文件夹哗啦扫落一地。邻座张姐探头:“小田,没事吧?”我摆摆手,喉咙发紧,对着话筒低吼:“锁好门!别出去!”
林薇的回应带着牙齿磕碰的颤音:“客房门锁……早就坏了,只能从里面反锁旋钮,外面……一拧就开!”她徒劳地拧着那个小小的金属钮,绝望像冰冷海水淹没脚踝,“他随时能进来!”
长久的死寂。林薇世界里的氧气仿佛被那只无形的耳朵吸干了。她背抵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时间粘稠地流淌,窗外雨声未歇。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极其轻微的、刻意放慢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停在门外。林薇的心脏停滞了跳动,死死捂住嘴。
“咔哒。”
是门把手被轻轻压下的声音!林薇瞬间弹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那个坏锁!旋钮在她手中徒劳空转,门轴发出轻微呻吟。完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宽度仅容一只手伸入。没有预想中丈夫阴沉的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进来,轻轻将一个小小的、黑色长方形的物体搁在门口地板上,迅速缩回。门重新合拢,落锁声清脆。
林薇背靠墙壁,剧烈喘息。几秒后,她猛地扑过去抓起那东西——一支市面上常见的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原来如此!耳朵只是拙劣的掩护,窃听才是目的。屈辱的火焰“腾”地烧穿了恐惧。她赤着脚冲出客房,满腔愤怒要砸开主卧的门,手扬起的瞬间,目光却被玄关柜上一闪一灭的红点擒住。
是监控探头。那只沉默的眼睛,此刻红灯如血。
林薇所有的动作冻结了。怒火在冰冷的注视下寸寸碎裂。她打开客厅电脑,指尖冰凉地点击监控软件回放。镜头俯瞰着偌大的客厅和紧闭的客房门口。
画面里,陈屿在客厅焦灼地踱步,像困兽。他一次次停在客房门外,抬手,又放下。最终,他颓然滑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脊背弯成一张疲惫的弓。他的左肩紧紧抵着门板,头微微侧倾——那个姿势,正是耳朵烙印的位置!他长久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的闪电劈开画面惨白的一瞬,照亮他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
时间戳无声跳动。他竟然就这样,在门外,在轰隆的雷声和暴雨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林薇挂断电话前,他身体才猛地一颤,仿佛从某种痛苦的僵直中惊醒。他撑着门框艰难站起,脚步虚浮踉跄,走向厨房。
厨房区域的监控死角,只拍到他扶着冰箱门的背影。他拉开冷冻室,取出一小袋东西捂在左耳上——是冻得硬邦邦的豌豆。他佝偻着背,肩膀微微发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压抑着某种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