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黄历木刻》(1 / 1)

民国二十六年,惊蛰刚过,“福兴堂”黄历店的作坊里,吕土正赶工呢。昏黄的油灯下,他握着刻刀,在梨木板上刻“闰三月”。嘿,您猜怎么着?今年本该是闰二月,他给记错咯。

刻刀“噗”地一下下去,木板里居然冒出一线红血,跟刚割开的猪脖子似的。吕土皱着眉擦了擦,还以为是自己指腹被划破了,可摊开手一看,掌心干干净净的。“邪门。”他骂了一句。伸手去摸木板,指尖刚碰到血痕,就跟被烧红的铁烫了似的,缩回来时,指腹都起了个水泡。

这时候,作坊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卷着纸钱味灌进来,油灯被吹得直摇晃。吕土一抬头,就看见门框上挂着的旧黄历“哗啦”翻页,停在“闰二月”那页,上面的日期都被血痕染成黑红色了。

吕土觉着自己可能太累了,揉了揉眼睛接着刻。可刻刀每落下一次,木板就渗一次血,血越流越多,顺着木纹流到地上,积了一小滩。他慌了神,抓起木板就往院子里跑。月光下,木板上的血痕慢慢聚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蓝布衫,麻花辫,眼睛里还流着血呢。

“谁?”他大喝一声,木板“啪”地掉在地上。血痕里的女人动了动嘴唇,发出细细的声音:“闰月……错了……”吕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还撞翻了院角的瓦罐,米撒了一地,和血混在一起,变成暗褐色。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木板上的血痕没了,可刻错的“闰三月”却变成了“闰二月”,就像有人用指甲刮掉重刻的,边上还留着细碎的木渣。

没多久,吕土的食指开始疼起来。晚上躺在床上,那指腹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咬,钻心的疼。他掀开被子一看,食指指腹发黑,皮肤慢慢溃烂,还流出脓水,就跟被硫酸腐蚀过一样。“啊——”他惨叫一声,妻子秀兰被惊醒,摸了摸他的手,吓得赶紧缩回手说:“你的手……像块烂肉!”

秀兰找来了村里的郎中,郎中摸了摸他的手,脸色煞白地说:“这不是外伤,是……是冤气蚀骨。”吕土想起昨天的木板和那个女人的声音,浑身直发抖。他爬起来翻出黄历,看见“闰二月”那页的角落,有个小小的银镯子印记,那是他母亲的嫁妆,母亲去世前把镯子埋在了旧祠堂的地下。

原来,吕土的母亲是个苦命人。民国初年,她被诬陷通奸,被沉了塘。小时候,母亲常带他去旧祠堂,说那是她的娘家。后来祠堂拆了,梁木被卖到“福兴堂”,成了刻黄历的木板。

吕土抱着木板跑到旧祠堂的废墟,在荒草里挖出了母亲埋的银镯子,镯子上还缠着几根母亲的头发,带着股霉味。他刚把镯子戴上,就听见废墟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像母亲的声音,又像昨天木板里的声音:“儿啊……我冤……”

吕土没办法,只好找了镇上的王道士。王道士摸着木板,脸色凝重地说:“这木板里附了冤魂,是被沉塘的女人,她的冤气没散,你刻错了闰月,正好触发了她的复仇。”吕土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忙问:“那怎么办?”王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木板上说:“今晚子时,带她的尸骨去城隍庙,超度她。要是晚了,你这手指……”他指了指吕土的食指,“会烂到手腕。”

当天晚上,吕土带着木板和银镯子去了城隍庙。子时的风很大,吹得城隍庙的铃铛“叮当”响。他把木板放在供桌上,点燃香,刚要磕头,突然看见供桌后面站着一个女人,蓝布衫,麻花辫,手里拿着银镯子,正是他的母亲。“娘……”吕土喊了一声,可女人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一个陌生女人的脸,眼睛里流着血:“不是你娘……是我……”

王道士说,这个女人叫阿菊,是吕土母亲的妹妹。民国初年,阿菊被地主诬陷通奸,沉了塘,尸体被埋在祠堂的地下。吕土的母亲知道妹妹冤死,可不敢说,直到临死前,才把银镯子埋在祠堂里,说要给阿菊“留个念想”。

吕土回到旧祠堂,挖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地基下面找到了阿菊的尸骨。骨架蜷缩着,手腕上还戴着半只银镯子,和母亲的那只是一对。他把尸骨抱出来放在木板上,突然看见尸骨的指骨动了动,指向“闰二月”的方向。吕土对着尸骨说:“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帮你平反。”说着眼泪掉在木板上,和之前的血痕混在一起,变成淡红色。

王道士在城隍庙做道场,想超度阿菊的冤魂。可道场刚开始,就刮起狂风,黄纸被吹得满天飞,香烧到一半就灭了。王道士拿出符纸,刚要贴在木板上,符纸突然“呼”地烧起来,还烧到他的手,疼得他大叫。王道士说:“她不愿意被超度。她的冤屈没洗清,怨气散不了。”吕土握着阿菊的尸骨说:“我帮你找证人,帮你平反。”尸骨的指骨又动了动,指向村西的老槐树,那里住着当年的老仆人张阿婆。

张阿婆都八十岁了,躺在床上说话都费劲。吕土给她倒了杯茶,问起阿菊的事。张阿婆抹了抹眼泪说:“阿菊是个好姑娘,地主想占她便宜,她反抗,地主就诬陷她通奸,沉了塘。我当时就在旁边,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