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常委会上的交锋(1 / 1)
祁同伟推开常委会议室的雕花木门时,金属合页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一声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裹挟着漂浮的尘埃,在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的光束里,勾勒出无数条细碎的光带,恍若无数双审视的眼睛。椭圆形会议桌旁十二把黑皮座椅已坐满,众人面前的文件架上,《汉东政法系统体制改革初步方案》蓝皮封面整整齐齐码成一排,唯有他那本边角微微卷起,边缘还沾着几处深浅不一的咖啡渍,如同勋章般记录着连日熬夜批注的辛劳。
“祁书记,请开始吧。” 省委书记屈指轻叩骨瓷杯,杯壁上的缠枝莲纹随着晃动的茶水若隐若现,漾起的细小涟漪在杯口聚成一圈圈同心圆,恰似此刻会议室里暗流涌动的局势。祁同伟解开西装最上一颗纽扣,金属纽扣与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紧张情绪在布料间游走。他将草案推至会议桌中央时,指尖触到纸面微微发潮 —— 那是方才在走廊等待时,手心渗出的汗渍,仿佛在纸张上烙下了忐忑的印记。激光笔的红光 “叮” 地撞在投影幕布上,“公安系统省直辖” 六个黑体字瞬间被点亮,边缘锐利得像一柄悬在众人头顶的剑,又似一道即将劈开僵局的闪电,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先看这组数据。” 他点击遥控器,按键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格外清晰,如同寂静湖面被投入石子。屏幕切换成柱状图,红色曲线如同一条狰狞的伤疤,蜿蜒着诉说过去五年的不堪:“过去五年,因地方干预导致案件积压的比例从 7% 攀升至 23%,其中涉及地方重点企业的刑事案件,有 58% 因行政指令被迫中止。” 红光在 “58%” 的数字上停顿,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像深秋时节风吹过枯黄的野草。角落里,政法委书记摘下老花镜,用绸布慢条斯理擦拭镜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岁月沉淀的迟缓。这个场景让祁同伟想起小时候,父亲修理老座钟时专注的模样,可此刻那双手的每一次擦拭,都像在拖延某种判决,又像是在积蓄反驳的力量,令人不安。
“再看改革试点成效。” 画面切换成邻省地图,不同颜色标注着案件下降比例,宛如一幅色彩斑斓却暗藏玄机的密码图。“J 市垂直管理后,涉黑案件下降 42%;S 市群众安全感从 82% 跃至 98.7%。” 祁同伟的声音不自觉提高,胸腔里翻涌着这些日夜积累的底气,仿佛是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后终于握住的火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我们的方案不是空中楼阁,是踩着前人的脚印在走。” 话音未落,钢笔尖戳在文件上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记重锤砸在人心头,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政法委书记的钢笔尖已经戳在文件上,纸张发出轻微的褶皱声,仿佛在无声抗议。老人灰白的眉毛拧成疙瘩,额头上的皱纹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写满忧虑:“祁书记,汉东的情况能和试点城市比吗?全省 11 个地级市,56 个县,公安干警近十万人,人、财、物上收牵涉多少利益链条?” 他的茶杯盖磕在杯口,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质疑敲响警钟,“当年‘黄赌毒’专项整治,光是协调市县两级就开了十七次会,现在要动根本?” 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重锤,敲击着改革的决心。
祁同伟感觉后颈渗出细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痒得难受却无暇顾及。他仍保持着微笑,嘴角的肌肉却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酸。翻开草案附录时,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抽出青川县强拆案的照片,照片边角还带着被反复摩挲的毛边 —— 画面里,白发老农跪在派出所门口,膝盖下的石板被磨得发亮,背后的警徽在阳光下刺目,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刺痛着每个人的良知。“这是去年的积案,当事人上访三年无果。” 他的指尖抚过照片,仿佛触到了老人粗糙的手背,皮肤下凸起的青筋似乎还在微微跳动,“当政法系统沦为地方保护的工具,再漂亮的数据都是空中楼阁。” 声音低沉却坚定,字字千钧。
“财政问题总得说清楚!” 东海市市长突然插话,这位以雷厉风行着称的女干部将文件夹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矿泉水瓶晃了晃,瓶中的水在瓶壁上撞出细小的水花。她珍珠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像两颗警惕的眼睛,审视着改革方案的可行性,“东海每年在公安信息化上投入五千万,现在说收就收?省级财政真能兜住这么大窟窿?” 质问声尖锐,如同一把利刃,直指改革的关键难点。
祁同伟调出财政测算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泛着蓝光,像一片冰冷的海洋。“整合各地维稳经费后,预计可节省 18 亿。” 他特意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再削减 15% 的行政开支,钱从文山会海、重复建设里抠。” 说到这里,他想起深夜核对数据时,发现某县公安局一年竟开了 327 场务虚会,其中有 78 场会议记录里只有签到表,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大家看看自己的会议记录,有多少是在解决实际问题?” 话语中带着讽刺与无奈,引发众人沉默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