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炉中祟(1 / 1)

炉中祟

二柱子把金香炉塞进床底地窖时,指节被烫得发红。那红不是寻常烫伤的嫩粉,是像被朱砂浸过的深赤,连指甲缝里都透着股檀木烧透的焦糊味。地窖里的霉味被香炉蒸腾的热气赶跑了,取而代之的是股甜得发腻的香,缠在鼻息间,像有无数根细香在肺里点燃。

一、缠祟

头一夜还算安稳。二柱子揣着从香炉底抠下来的金屑去镇上当铺,换回半沓皱巴巴的票子,买了两斤猪头肉、一瓶二锅头,嚼得满嘴流油时,早把那三尺高的青烟人影忘到了脑后。直到后半夜尿意憋醒,脚刚沾地,就听见床底下传来"咔哒"声,像有人用指甲刮木板。

"谁?"他抄起枕边的开山刀,地窖门虚掩着,那股檀香正从缝里往外冒,在月光下凝成细细的金丝,盘绕着往他脚边爬。他壮着胆子拉开门,矿灯照下去,香炉好好地摆在角落里,只是炉口飘着的青烟比白天浓了些,在窖底聚成个小小的漩涡。

"装神弄鬼。"他啐了口,转身要关地窖门,脚踝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丛野蒿,根须像铁线似的缠在他腿上,叶片上的金红汁液滴在裤管上,烫出一个个铜钱大的破洞。他吓得挥刀去砍,刀砍在根须上"当啷"响,野蒿没断,刀刃反倒卷了个口。

这时候他才发现,那野蒿是从地窖的土缝里长出来的,短短几个时辰竟长到半人高,叶片层层叠叠,裹得香炉像个绿色的茧。更骇人的是,每片叶子的背面都印着个模糊的人脸,眼睛处是两个黑洞,正幽幽地盯着他。

"土地爷饶命!"二柱子终于撑不住,"噗通"跪在地上磕头,"我这就把香炉送回去,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野蒿突然开始枯萎,根须松开他的脚踝,叶片卷成枯黄的筒,眨眼间就化成了一捧灰。地窖里的檀香淡了些,香炉上的缠枝莲纹却更亮了,像用朱砂刚描过,在暗处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连滚带爬地回了床,蒙着被子瑟瑟发抖。后半夜没再出事,可天亮掀开被子时,他差点吓晕过去——床单上印着个香炉形状的焦痕,被褥里的棉絮全变成了灰黑色,像被香火熏了几十年。

二、梦魇

白天还好,太阳一出来,香炉就安分了许多,只是那股檀香总跟着他,走到哪飘到哪。邻居家的狗见了他就狂吠,扑上来要咬,被主人拽住时还直瞪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低吼,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到了夜里,真正的折磨才开始。

二柱子刚睡着,就梦见自己躺在地窖里,香炉悬在头顶,炉口朝下,无数金珠从里面滚出来,砸在他脸上、胸口上,冰凉坚硬,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躲,身体却像被钉住了,眼睁睁看着金珠钻进自己的皮肉,在皮肤下游动,聚成缠枝莲的形状,疼得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更可怕的是,香炉里飘出个青灰色的人影,还是那个三尺高的土地神,只是这次看得真切——他的脸像被水泡胀的馒头,五官模糊,嘴里不断涌出青烟,每吐出一口,二柱子就觉得心口被烫一下,像吞了块烧红的烙铁。

"这炉里有九十九个守庙人的魂,"土地神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你拿了炉,就得替他们受香火炼魂之苦......"

二柱子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心口果然烫得厉害,低头一看,衣襟上印着个小小的香炉印,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他摸了摸后背,那里也有个同样的印子,像被人用烧红的烙铁按过。

接下来的几天,梦魇越来越重。他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走在街上,会看见路边的石头变成金珠,滚过来粘在他脚上;有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却看见土地神站在墙角,冲他缓缓摇头。他不敢睡觉,眼皮打架时就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可那灼痛根本抵不过梦里金珠钻进皮肉的疼。

第四天夜里,他梦见自己被关进了香炉里。炉壁滚烫,刻着的缠枝莲像活的藤蔓,缠得他骨头都在响。九十九个模糊的人影围着他转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支香,香火的火苗燎着他的皮肤,疼得他满地打滚。

"把炉还回来......"人影们齐声喊,声音震得香炉嗡嗡响。

他终于崩溃了,在梦里哭喊着答应,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额头磕得全是血,手里紧紧攥着块从香炉上抠下来的鎏金片,金片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缠枝莲纹像在蠕动。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二柱子看着床底下的地窖门,突然生出个念头:这香炉不是他能留的,再不放回去,他迟早得被折磨死。

三、归炉

他找了块厚帆布,把香炉裹了三层,扛在肩上往后山走。刚出村口,就觉得肩膀越来越沉,像扛着块烧红的铁块,帆布都被烫得冒烟。他咬着牙往前走,汗水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恍惚间看见路边的树都变成了土地神的模样,个个三尺高,拄着枣木拐杖,冷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