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集:南来的茶叶商(2 / 2)

苏文渊没说话,从陶罐里捻出一撮茶叶放进随身带的白瓷杯里。随行的伙计机灵,立刻递过热水。茶叶在水里打了个转,慢慢舒展成雀舌的形状,茶汤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吴老板想怎么作价?”他呷了一口,喉头先苦后甘,余味里竟有山泉水的清冽。

吴三槐比了个手势。周先生在旁边“嘶”了一声——这个价,比往年的顶级龙井还高两成。

苏文渊却笑了。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学徒时,老父亲常说:“茶叶这东西,喝的是个缘分。遇着对的,多贵都值。”他从马褂口袋里摸出个小本,是他记了十年的茶价账,翻到空白页时,笔尖顿了顿:“我全要了。但有个条件。”

吴三槐眼里的红血丝颤了颤:“您说。”

“教我店里的伙计认认武夷岩茶。”苏文渊合上本子,风把船帆吹得猎猎响,“从采茶到焙火,让他们知道,贵在哪。”

***傍晚的茶仓里,吴三槐的声音混着茶香漫开来。

小伙计们蹲在地上,围着摊开的茶叶样品,鼻尖几乎要贴到茶梗上。吴三槐捏起一撮褐色的茶叶,指腹搓了搓:“看这叶脉,像不像老鹰的爪子?这是‘大红袍’,树龄得在百年以上……”

苏文渊靠在门框上,看着周先生在旁边跟着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倒比账房里的算盘声还悦耳。他想起早上在码头,吴三槐偷偷塞给他的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晒干的武夷岩茶饼,纸包上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吴”字——那是茶商之间的记号,意思是“欠个人情”。

“东家,”周先生凑过来,手里的茶样袋上标着密密麻麻的字,“这吴老板说,下个月有批新采的‘金骏眉’,问咱们要不要预定。”

苏文渊望着窗外。夕阳把茶仓的木架染成金红色,空气中的茶香里,似乎混着南边来的潮湿水汽。他想起吴三槐说过,武夷山的茶农采茶时,会在腰间挂个小竹篓,采下的嫩芽要当天焙火,不然过了夜就失了灵气。

“订。”他从账房的柜子里取出新账本,封面上还没写字,“让伙计腾出最里面的仓库,铺三层防潮纸。”

周先生应着去了。茶仓里,吴三槐正给小伙计演示怎么看茶毫,他粗糙的手指拂过茶叶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苏文渊忽然想起老父亲临终前,躺在病榻上还念叨:“做生意,说到底是做人。你对茶叶上心,茶叶就会给你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