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张献忠与七杀碑(1 / 1)

崇祯十七年(1644年)的冬天,四川成都府的百姓们发现,街头巷尾突然多了些奇怪的告示。告示上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这便是后来被人称为"七杀碑"的东西,而它的主人,正是刚刚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的张献忠。

此时的中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北边,李自成的大顺军刚从北京败退回陕西;东北,清军已经入关,正打着"为崇祯报仇"的旗号向南推进;南京,马士英、史可法们忙着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而在西南的川陕大地,张献忠这位外号"八大王"的枭雄,正用他特有的方式,在历史上留下自己都印记。

张献忠这辈子,似乎就没跟"安分"二字沾过边。他是陕西延安府柳树涧(今陕西定边县)人,跟李自成算是半个老乡。天启末年,陕北闹灾荒,官府不仅不赈灾,反而催逼赋税,张献忠因为在驿站当驿卒时丢了差事,又杀了债主,干脆就跟着王嘉胤造了反。

《明史·张献忠传》里说他"长驱郧、襄,破襄阳,执襄王翊铭,属之酒,曰:'吾欲借王头,使杨嗣昌以陷藩伏法。'杀之。"(《明史·卷三百九·列传第一百九十七》)这段记载把他写得跟个愣头青似的,但实际上,张献忠比李自成更懂得权谋。

他早年跟着王嘉胤,后来又投过李自成,甚至还接受过明朝的招安——当然,招安对他来说不过是缓兵之计。每次投降,他都趁机休整部队,等实力恢复了就再次反叛,把明朝官员耍得团团转。这种"打不过就降,降了再打"的套路,让他得了个"八大王"的外号。至于为什么叫"八大王",说法不一,有人说他在起义军里排行第八,也有人说"八"在方言里有"厉害"的意思,总之就是不好惹。

崇祯十年(1637年),杨嗣昌搞"十面张网"围剿农民军,张献忠在河南、湖北一带被打得抬不起头,只好率部进入四川。这是他第一次入川,没想到四川的地形复杂,官府兵力又弱,竟然让他如鱼得水。他在四川境内忽东忽西,把明军耍得晕头转向,时人称之为"流贼",这"流"字,倒是精准概括了他的作战风格。

张献忠在四川待了两年,把官府粮仓抢了个遍,然后突然回师湖北,杀了襄王朱翊铭,气得杨嗣昌吐血而亡。但到了崇祯十六年(1643年),李自成在河南势如破竹,张献忠觉得湖北待不下去,干脆率领十万大军,第二次杀入四川。

这次入川,张献忠是动了真格的。他一路攻城略地,从重庆打到成都,于崇祯十七年(1644年)八月攻陷成都,随后称帝,国号"大西",改元"大顺"。有意思的是,这时候李自成已经在北京称帝,也用"大顺"年号,两个农民军领袖就这么隔空撞了车,也算冥冥中的天意。

张献忠在四川建立政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吏治。他设立了内阁、六部等机构,还开科取士,想招揽一些读书人帮他治理国家。《蜀碧》里记载,他录取的状元叫张大受,因为长得帅、文章写得好,被张献忠赏赐了美女、宝马,一时风光无两。可没过几天,张献忠突然觉得"我太喜欢他了,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竟然把张大受全家都杀了(彭遵泗《蜀碧·卷三》)。这事听起来荒唐,但也反映了张献忠性格中多疑残暴的一面。

更麻烦的是,张献忠的统治并没有带来和平。当时四川境内,除了大西军,还有明朝残余势力、地主武装,后来清军也打了进来,几股势力混战不休。张献忠为了巩固统治,采取了极其残酷的手段镇压反抗。他规定"凡居官者,不论在朝在野,一律杀无赦",还设立了"剥皮衙",把反抗他的人剥皮实草,挂在城墙上示众。

这些行为,后来都被算在了"屠蜀"的账上。但这里有个问题:明末清初四川人口锐减,真的全是张献忠造成的吗?

关于张献忠"屠蜀"的记载,最着名的当属《明史》,里面说他"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明史·张献忠传》)。这个数字显然不靠谱,因为明末全国总人口也就一亿多,四川怎么可能有六亿人?显然是夸大其词了。

其实,四川人口锐减是多种因素造成的。首先,张献忠的大西军和明军、清军的混战持续了十几年,战乱本身就会导致人口减少。其次,当时四川爆发了瘟疫和饥荒,很多人不是战死的,而是病死或饿死的。最后,清军入川后,为了镇压反抗,也进行过大规模杀戮,比如在成都、重庆等地都有屠城记录。

《蜀难叙略》里记载,张献忠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主要是针对明朝宗室、官绅和反抗他的人。而清军入关后,"杀戮之惨,较献忠为甚"(沈荀蔚《蜀难叙略》)。但因为后来清朝成了正统,修史书的时候就把责任都推到了张献忠身上,这也是历史常有的"胜利者书写历史"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