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祭吾儿勉文并保国疏(1 / 1)
祭吾儿勉文并保国疏
维德佑十五年年冬,父渊谨以清酒一觞、干肉三器,哭祭于吾儿忠烈宣府卫副总兵谢公勉之灵前,而告之曰:
吾儿勉,字继忠,生而岐嶷,束发受书,即问吾曰:“父掌兵柄,守京师九门,儿他日当守何处?” 吾指舆图宣府故地,曰:“此九边咽喉,胡骑屡窥,非忠勇者不能守。” 儿即握拳曰:“儿请守此,与父共护大吴。” 彼时吾儿年方十有二,语虽稚,志已铁。及长,入读武学,习《神武帝开国录》《元兴帝北伐策》,每至 “驱胡复土” 处,必拍案叹曰:“大丈夫当如是!安能蜷于温室,为儿女态?” 吾知此儿,必以忠烈终其身,却未料其终也,竟在宣府西城门,年止二十有一。
德佑十五年秋,瓦剌也先拥三万骑犯宣府,边报至京,吾方督安定门防务,儿自诣兵部请行,曰:“父守京师,儿守宣府,父子同赴国难,幸甚!” 吾执儿手,见其目有光,知不可阻,乃取吾昔年戍边之环首刀授之,曰:“此刀曾斩胡贼七,今付吾儿,愿儿持此,守得边土安。” 儿拜受,复取吾手缝青布战袍,曰:“父之针脚,儿穿此袍,如父在侧,何惧胡虏?” 别时秋风吹衣,儿策马西去,回首笑曰:“父待儿捷报!” 吾立城头望之,见其身影没于尘雾,竟成永诀。
未及一月,宣府急报至:也先以红夷炮轰西城门,城崩三丈,儿率五百部卒拒敌。时户部粮饷未至,儿部日食仅半瓢陈粟;工部火铳百支,半为劣质,击发即炸,伤卒十有三。然儿无一言退,与部卒约曰:“吾等守此,即守大吴之边,守天下之民,粮可缺,械可劣,志不可夺!” 战三日,儿左肩中铳,血透战袍,拔铳复斩二敌;右腿中箭,拄刀鞘立,仍劈胡酋一;最后胸受贯穿之伤,箭镞透背,儿犹啮左指沥血,书 “死守边土” 四字于帛,藏怀中,握刀怒目,胡贼近前,复劈其一,终力竭仆地,尸伏敌堆,环首刀嵌于胡将胸甲,至死未松。部卒五百,仅存三十,皆抱儿尸哭,曰:“守备死,吾等愿随死,不令胡贼过此门!”
吾得报之日,方在安定门巡防,玄夜卫秦飞持奏疏至,吾见 “殉国” 二字,如遭雷击,文书坠地,指节崩裂。吾忆儿七岁学刀,摔于雪而不泣,曰 “军人无泪”;十五岁论兵,谓 “守边非为爵禄,为护桑梓”;赴宣府前,书绝笔与吾,曰 “儿守宣府,如父守京,儿死亦无憾”—— 此等言语,犹在耳畔,而吾儿已为冰冷之尸,陈于宣府城下。吾策马奔归,见灵车至门,棺木覆素帛,随棺者唯环首刀(卷刃七处)、青布袍(血污透背)、血书帛(指痕嵌丝),吾抚棺恸哭,泪落棺木,晕作血痕,曰:“吾儿,父来迟!父来迟!”
然吾未敢久哭。瓦剌仍屯九边,窥伺京师;内奸犹隐朝野,私扣粮饷、造劣械以资敌 —— 此等奸佞,以吾儿之血、士卒之命,换一己之银,实乃大吴之蟊贼,天下之罪人!吾为大吴太保,掌全国军政,兼领御史台,若只知哭儿,不知除奸,何颜见吾儿于地下?何颜见宣府死难之三百部卒?何颜见天下百姓之望?故吾哭祭毕,即返安定门,召诸将誓曰:“吾儿以死守边,吾等当以死守京,除奸佞,固边防,驱胡贼,复疆土,以慰吾儿之忠,以安大吴之社稷!”
今吾儿灵位入祀太庙,帝亲为立誓,斩奸佞,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户部已发粮五万石至边,工部督造火铳三千支皆优质,帝命吾明春北伐,驱也先于漠北。吾儿,汝知之否?汝之血,未白流也!汝之 “死守边土”,已为大吴军魂,边卒皆诵之,曰 “愿如谢守备,死战不辱”;百姓皆念之,为汝立祠于宣府,春秋祭祀,曰 “谢守备护吾等,吾等当记之”。
吾今祭汝,非独叙父子之情,实述保国之志。昔神武帝起于草莽,驱蒙元,定天下,靠一 “忠” 字;元兴帝北伐幽云,复十六州,靠一 “勇” 字;吾儿守宣府,死不变节,靠一 “守” 字。此三字者,大吴之命脉也!今吾持汝之环首刀,掌北伐之帅印,必承汝志:除内奸则不避权贵,固边防则不惮劳苦,驱胡贼则不惜性命。吾将率十万之师,出居庸,过宣府,直捣漠北,取也先之首,祭汝之灵;吾将复九边之土,使胡骑不敢南窥,使百姓得安耕织,使大吴之旗,重扬于长城之上!
吾儿魂兮归来!见此山河,虽暂破而终完;见此君臣,虽暂隔而终合;见此百姓,虽暂苦而终乐。吾儿不必忧,父虽老,尚堪一战;大吴虽危,尚有忠勇之士。他日北伐凯旋,吾将以胡酋之颅、复土之捷,告于汝灵;他日吾死,亦将葬于宣府西城门侧,与汝相伴,永守此土,永护此民。
呜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吾儿之丹心,已照于宣府之血;吾之丹心,当照于北伐之路。吾儿地下有知,当助吾军,风扫胡尘,云开日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