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集:公子虔施压(1 / 1)
宫墙深,旧怨生
暮春的栎阳宫,飞檐上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却驱不散笼罩在朝堂之上的滞闷。新君驷已登基半月,关于新法存废的争论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日在朝堂上拉锯,而他始终未曾松口,只说“容后再议”。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各派系间不断扩散,尤其是对公族旧贵而言,每多一日等待,便多一分焦灼。
公子虔的府邸在城北,朱门紧闭,铜环上的绿锈在春日阳光下泛着冷光。这半月来,他几乎夜夜在密室与甘龙、杜挚等人议事,烛火燃尽了一茬又一茬,案上的酒盏空了又满,可终究没能等来他们期盼的结果。今日清晨,他听闻卫鞅又在朝堂上呈上了新的赋税章程,言辞间句句不离“强国”“富民”,而新君虽未置可否,却让内侍将那章程仔细收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公子虔将手中的玉圭重重拍在案上,圭角磕出一道浅痕。他起身时,腰间的佩剑撞在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廊下侍立的家臣纷纷垂首。“备车,进宫。”
家臣欲言又止:“君上……近日似乎不喜公族进言,前日甘龙大人求见,便被挡在了宫门外。”
“他敢挡我?”公子虔的声音陡然拔高,眼角的伤疤因怒意而扭曲。那道疤是多年前为太子驷顶罪,被卫鞅按新法处以劓刑留下的,如今每动一次怒,便牵扯着皮肉发麻,像是在时刻提醒他那段屈辱的过往。“我是他王叔,是秦国宗室的柱石,他纵是新君,也不能连我这个长辈的面都不见!”
车马碾过青石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公子虔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脑海里却翻涌着近二十年来的旧事。想当年,他是秦军中最年轻的将领,率军收复河西时何等意气风发;那时的秦国虽弱,可公族子弟人人以军功为荣,宗室与王室休戚与共,何曾有过如今这般被外姓人压一头的光景?
是卫鞅,那个从魏国来的客卿,带着他那套酷烈的新法,像一把利刃剖开了秦国的旧骨。他废除世袭,让那些靠祖辈功勋吃饭的公族子弟成了没根的浮萍;他推行军功爵制,让泥腿子也能踩着贵族的头颅往上爬;最让他恨之入骨的是,当年太子驷年幼,不慎触犯新法,卫鞅竟说“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硬是要拿他这个太傅问罪,虽说是孝公默许,可那劓刑落在脸上时,卫鞅站在刑场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新法的偏执。
“停车。”公子虔忽然睁开眼,车窗外已到宫门前。他扶着家臣的手下车,抬头望着巍峨的宫墙,墙头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属于新君驷的旗帜,可在他眼里,那旗帜的一角仿佛染着卫鞅的影子。
内侍见是公子虔,果然面露难色:“王叔,君上正在书房批阅奏疏,吩咐了不见外臣。”
“外臣?”公子虔冷笑一声,径直往里走,“你去回禀,就说公子虔有关于秦国存亡的急事求见,若他不见,日后秦国真出了乱子,莫说我这个做王叔的未曾提醒。”
内侍不敢拦,只能小跑着往内宫去通报。公子虔缓步走在宫道上,两侧的松柏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如卫鞅推行的新法,规矩得近乎刻板。他记得从前这里的树是自由生长的,孝公还在时,常带着太子驷在树下射箭,那时的宫道上,随处可见公族子弟往来,笑语喧哗,哪像如今这般,除了侍卫和内侍,连个宗室的影子都难见。
“王叔大驾光临,恕侄儿未能远迎。”新君驷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他穿着常服,未戴王冠,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公子虔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已长成的新君。他还记得驷幼时总爱缠着他骑射,那时的孩子眼里满是依赖,可如今,那双眼睛里多了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犹豫、权衡,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臣参见君上。”他依着规矩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长辈威严,“老臣今日来,不是为了私事,是为了秦国的江山社稷,为了嬴氏的祖宗基业。”
驷侧身让他进书房:“王叔有话,不妨进来说。”
书房里的烛火亮得有些晃眼,案几上的奏疏依旧堆得很高,左侧的竹简用铜镇尺压着,上面写着“商君府呈”,右侧则散乱地放着几卷,一看便知是公族的进言。公子虔的目光在那些奏疏上扫过,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君上登基已有半月,朝堂上关于新法的争论闹得沸沸扬扬,列国的使者都在暗中观望,说我秦国新君优柔寡断,连祖宗之法与外姓之术都分不清。”公子虔开门见山,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重,“老臣知道,君上念及商君与先君的情谊,也看到了新法带来的些许好处,可您想过没有,这好处是用什么换来的?”
驷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没有接话。
“是用嬴氏宗室的脸面换来的!”公子虔猛地提高了音量,眼角的伤疤因激动而泛红,“当年商君变法,先君为了推行新法,不得不牺牲宗室利益,老臣身为太傅,替太子受过,被处以劓刑,沦为举国笑柄!那时老臣认了,以为忍过一时,等新法站稳脚跟,总能有弥补宗室的一天。可结果呢?商君得寸进尺,新法越来越苛酷,公族子弟不得世袭爵位,封地被收回,连祭祖的礼仪都要按他那套‘新制’来改!君上,您摸着良心说,这难道不是在剜我嬴氏的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