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集:文化变革(1 / 1)

栎阳新风

卫鞅站在栎阳城头,望着脚下这座日益繁华的都城,眉头却微微蹙着。秋阳穿过稀疏的云层,在街巷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往来的行人步履匆匆,车辙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此起彼伏。这是他推行新法的第八个年头,秦国的粮仓早已堆满了谷物,河西之地的收复让秦军威名远播,可每当看到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麻木的百姓,他心中总有块地方沉得发闷。

“商君,军中器械清点完毕,铁制农具的推广已达六成。”景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跟随多年的左庶长捧着竹简,脸上难掩欣慰,“昨日收到陇西急报,那里的牧民也开始学习耕作了。”

卫鞅接过竹简,指尖划过“耕战”二字时忽然停住。他想起上月在市集看到的景象:两个贩布的魏人用夹杂着嘲讽的语调议论秦人文盲遍地,连布帛上的简单记号都认不全。当时他命人将那两人杖责五十,可夜里躺在榻上,却辗转难眠——难道秦国要永远做列国口中“只知挥戈耕田的蛮夷”?

“景监,”他转身时衣袂扫过城墙的垛口,“你说,为何秦军能以一当十,却总在盟会时被六国使臣轻视?”

景监愣了愣,随即拱手:“他们是嫉妒我大秦强盛。”

“不全是。”卫鞅摇头望向东方,那里的魏国都城大梁正盛行着百家争鸣,“魏文侯用李悝变法时,同时建了西河学派。吴起练出的魏武卒能横扫天下,可真正让魏国称霸百年的,是那些藏在书简里的智慧。”他忽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秦国要想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光有粮食和甲兵不够,得让秦人知道天地之大,人心之广。”

三日后的朝会上,当卫鞅提出要在栎阳开设官办学堂时,甘龙几乎要掀翻案几。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师拄着玉笏,气得浑身发抖:“商君本末倒置!百姓只需会耕田织布、持戈作战即可,学那些诗书礼乐有何用?莫非要让农夫放下耒耜去舞文弄墨?”

“太师可知,”卫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年收复河西时,我军因不识魏军旗帜上的篆书,错判了敌军动向,折损了三百锐士。”他展开一卷竹简,上面是各县上报的统计,“如今秦国能识千字者不足百人,连县丞断案都要靠胥吏念讼词。长此以往,新法如何精准推行?”

秦孝公沉吟片刻,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商君想如何做?”

“臣请在栎阳设‘博学堂’,延请列国贤士讲学。凡秦民年满七岁者,皆可入学识文断字,学费由国库承担三成。”卫鞅抬眼看向众臣,“不仅要教认字记账,还要讲天文地理、兵法农桑。让秦人知道,这天下不止有渭水两岸的土地,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散朝后,甘龙的府邸立刻挤满了旧贵族。一个身穿锦袍的宗室子弟将酒爵重重一放:“卫鞅这是要断我等后路!百姓识了字,还会像从前那样听我们摆布吗?”

甘龙捻着胡须冷笑:“他想请贤士?列国的儒生方士哪个看得上我秦国?我倒要看看,他这博学堂能请来什么人。”

然而甘龙的话没能应验。卫鞅让人在函谷关、河西等要道立下木牌,上面刻着重金求贤的告示:凡能讲授一家之言者,食邑百户,车马供奉;若其学说能助秦国发展,裂土封侯。更让人意外的是,卫鞅亲自写了一封帛书,派使者送往齐国稷下学宫。

三个月后,当第一位贤士抵达栎阳时,整个都城都沸腾了。那是来自赵国的农家学者许行,推着一辆装满农具和种子的车,身后跟着七个弟子。卫鞅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看到许行的草鞋上还沾着泥土,竟弯腰帮他掸去了鞋上的草屑。

“商君不必如此。”许行连忙避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我听闻秦地重视农耕,特来传授区田法,让亩产再增三成。”

卫鞅大笑:“先生此来,胜过千军万马!”

许行在博学堂开讲的那天,学堂外挤满了踮脚张望的百姓。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几十个穿着各异的士人围坐在一起,听一个外乡人讲如何耕地施肥,连卫鞅都坐在末席,听得专注。有个老农忍不住凑上前,被侍卫拦住时,许行却摆手:“让他进来,我讲的本就是给农夫听的。”

那老农后来成了博学堂的常客,每次听完课都要把学到的新法子教给乡邻。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带着干粮赶来听课,有的人甚至从百里外的郊县步行而来。

可麻烦很快就来了。一位来自鲁国的儒生在讲学时,痛斥秦国新法“失却礼义”,主张恢复古法。这话传到卫鞅耳中时,他正在查看新铸的农具。景监急得满脸通红:“商君,此人分明是甘龙请来的奸细,当众诋毁新法,必须严惩!”

卫鞅却放下农具,走到窗边望向博学堂的方向:“他讲他的儒学,我行我的新法,有何妨碍?”

“可百姓都被他说动了,有人开始念叨旧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