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集:军功再励(1 / 1)
军功新令
咸阳宫的铜钟刚敲过辰时,卫鞅踏着朝露走进章台殿时,阶下的甲士正将昨夜新铸的剑戟搬到殿外晾晒。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照得那些青铜兵器的棱面泛出冷冽的光。
“商君来得早。”值殿的内侍躬身引路,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颤动。卫鞅颔首应着,目光扫过廊柱上新刻的秦国疆域图——比起三年前他初入秦地时,图上代表郡县的朱笔圈点已向外扩展了整整三个指节的距离。
殿内的炭盆余烬尚温,新君嬴驷正对着案上的竹简蹙眉。见卫鞅进来,年轻的君主推开手边的《军政》竹简:“昨日西境急报,义渠人又扰北地郡,边军虽击退了他们,却折损了百余名锐士。”他指尖在案几上叩出轻响,“商君可知,阵亡士兵的家眷在市集哭了整夜?”
卫鞅解下腰间的玉玦放在案旁,玉质温润的表面还带着他体温:“臣已让户曹清点抚恤。北地郡送来的阵亡名册里,有七成是去年新法推行后才从军的庶民。”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他们中有人刚分到田产,妻子还怀着身孕。”
嬴驷的手指停在竹简上“军功爵”三个字上。这三个字是卫鞅亲手写的,墨迹透过竹简背面,在衬垫的锦缎上洇出淡淡的痕。“现行的军功制,斩首一级赐田一顷、宅九亩,爵升一级。”年轻的君主忽然抬头,“可商君觉得,这些够吗?”
窗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卫鞅想起去年在函谷关见到的情景:一个断了左臂的士兵用布带将剑绑在右臂上,非要跟着队伍去追击逃兵,只因为他说家里还有三个弟弟等着他挣回爵位,好脱离奴籍。
“不够。”卫鞅的声音斩钉截铁,“田产宅地是给活人的,可士兵在战场上搏命时,心里记挂的不只是自己的前程。”他俯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在案上缓缓铺开,“臣恳请君上,再加三条赏赐:其一,士兵获爵者,其父母免徭役;其二,妻子儿女可入官学;其三,若战死沙场,家眷终身受郡县供养,由国库按月发放粟米布匹。”
嬴驷的指尖顺着羊皮上的字移动,忽然在“官学”二字上停住。他记得自己年少时,只有公族子弟才能进官学读书,那些在市井里奔跑的庶民孩童,连字都认不全。“让庶民的孩子进官学?”他抬眼看向卫鞅,目光里带着探究。
“君上请看。”卫鞅从案旁拿起一支笔,蘸了墨在羊皮边缘写下“士”字,“士兵在前线杀敌,是为了让家人活得有尊严。若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能像公族子弟一样识文断字,将来或许能做官吏,这份力气只会使得更足。”他将笔放下,墨滴在羊皮上晕开小小的黑点,“况且,秦国要强盛,不仅要有能打仗的士兵,还要有能治理地方的人才。这些孩子,将来都是秦国的根基。”
殿外传来甲士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像是踩在每个人的心上。嬴驷盯着那卷羊皮看了许久,忽然抓起案上的王玺,“啪”地盖在羊皮末端。朱砂印泥在晨光里泛着鲜亮的红,像极了战场上未干的血。
“就依商君所奏。”年轻的君主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传诏各郡县,三日之内,务必让每个军营、每个里巷都知晓新令。”
三日后的咸阳军营,三百名锐士正列阵等候。他们的甲胄上还带着上一场战役的尘土,有人手臂上缠着绷带,却依旧站得笔直。卫鞅站在点将台上,身后的旗手展开一卷黄绢诏书,当内侍用尖细的嗓音念出“战死家眷终身受养”时,队列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商君!”队列前排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突然跨步向前,甲片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是个什长,名叫黑夫,去年在河西之战里斩了两颗首级,刚升了公士爵。“小人敢问,若是战死了,家里的老娘真能每月领到粟米?”
卫鞅的目光扫过黑夫冻裂的手背——那上面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握剑而显得格外粗大。“不仅有粟米,”他的声音透过寒风传到每个人耳中,“还有布匹、柴薪,逢年过节另有赏赐。你若能升上大夫爵,你的儿子十五岁便可入官学,不必再像你这般,只能靠力气吃饭。”
黑夫猛地挺直了腰板,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听见没有!商君说了,咱们在前面拼杀,家里人都能跟着享福!”
队列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有人将手里的戈往地上一顿,震得尘土飞扬。卫鞅看着这些被寒风冻得鼻尖通红的士兵,忽然想起自己刚推行变法时,他们中有人宁愿躲在山里当盗匪,也不愿来军营服役。那时的秦国士兵,打仗只为混口饭吃,哪里有如今这般眼神里的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咸阳,不到半月,就连最偏远的陇西郡也传遍了新令。一个名叫景颇的少年,父亲是去年战死的士兵,母亲正靠着每月两石粟米过活。这天他在郡府外的布告栏前,踮着脚看官吏张贴新令,忽然被人拽了拽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