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8月9日(1 / 1)
王磊第一次把修车摊摆在老槐树下时,李师傅正蹲在对面的小马扎上啃油条。四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油腻的工具箱上,李师傅瞥了眼王磊支起的蓝色遮阳棚,嘴角撇了撇,没说话。这条街就这么长,自打十年前李师傅在这里支起摊,还没人敢在他对面摆同样的营生,尤其王磊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手里的扳手都攥得有些发紧,活像个走错地方的学生。
王磊其实不是学修车的,他爹是开出租车的,前两年出了车祸,腿受了伤,跑车的活计干不了,家里一下子没了进项。他高中没毕业就辍了学,跟着个远房亲戚学过半年汽修,说是学,其实多半是递扳手递螺丝,真正的技术没摸着多少。亲戚的修理厂黄了之后,他揣着攒下的几百块钱,买了套二手工具,琢磨着在街边支个摊,好歹能挣口饭吃。
“小伙子,懂行不?”第一个顾客是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推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后胎总漏气,修修得多少钱?”王磊赶紧蹲下去,手指捏着气门芯转了转,又把耳朵贴在胎上听了听,抬头说:“大妈,可能是胎破了,我给您补补,五块钱。”老太太眼睛一瞪:“李师傅补胎才三块!”王磊愣了愣,说:“我用的补丁是加厚的,保准撑得久。”老太太撇撇嘴,推着车往李师傅那边去了,路过时还跟李师傅嘟囔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心太黑”。
王磊的脸有点发烫,他确实不知道行情,只是觉得进货时挑贵的买准没错。他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磨得发亮的解放鞋,鞋跟处补了块胶皮,还是他娘给缝的。对面李师傅已经支起了家伙,三下五除二把老太太的车胎扒下来,用粗粝的砂纸蹭了蹭,抹上胶水,贴块黑乎乎的补丁,两分钟就完事了。老太太付了钱,乐呵呵地推着车走了,李师傅冲王磊这边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示威。
第一天下来,王磊只接了一个活——给一辆儿童车换刹车片。那家长是个年轻妈妈,看他实在,没还价,给了十块钱。收摊时,李师傅收拾东西的动静特别大,铁盒子摔得哐当响,王磊没吭声,默默地把工具一件件擦干净,装进那个掉了漆的帆布包里。
第二天一早,王磊来得比李师傅还早。他把摊位扫得干干净净,又从家里拎来个小水桶,给老槐树浇了点水。刚摆好工具,就看见昨天那个老太太推着车回来了,脸拉得老长:“你看你看,李师傅补的胎,又漏气了!”李师傅刚支起摊,听见这话,脸一沉:“不可能,我补的胎从来没这事儿。”老太太急了:“怎么不可能?刚推到家就瘪了,你给我看看!”李师傅不情不愿地蹲下去,扒开轮胎一看,补丁边缘裂了个小口,他含糊道:“可能是你路上轧着啥了。”老太太不依不饶:“我就走了条平路,哪儿来的东西轧?”
王磊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说:“大妈,要不我给您看看?要是能补,我不收钱。”老太太正没辙,赶紧说:“好好好,你给看看。”王磊蹲下去,仔细检查了半天,发现是胎内侧有个小铁丝头没清理干净,把补丁磨破了。他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铁丝头夹出来,又用细砂纸把破口周围打磨得干干净净,抹上胶水,等了足足三分钟,才把新补丁贴上,用手掌反复按压了好几遍。“好了大妈,这次您骑半个月试试,要是再漏,我给您换条新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推着车走了,李师傅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年轻人,别逞能,这行不是光靠好心就能干的。”王磊没接话,他知道说再多没用,手里的活计才是实在的。
接下来的日子,王磊的生意还是冷清,但他每天都把摊位收拾得整整齐齐,工具擦得锃亮。有人来修车,他总是先问清楚哪里不舒服,再一点点排查,哪怕是紧个螺丝,也会多拧两圈,确保牢固。遇到年纪大的,他总会少收点钱,有时候甚至白帮忙。有次一个收废品的大爷车链子掉了,他不光给装上,还顺带把锈迹斑斑的链条清洗了一遍,上了新油,大爷要给钱,他摆摆手说:“不值当,您赶紧忙活去吧。”
李师傅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不自在。他修车图快,补胎从来都是糊弄事,换零件也总捡便宜的拿,反正来的多是熟客,糊弄过去就行。可自从王磊来了,总有些老主顾绕到对面去,回来时还念叨:“那小伙子修得仔细,给我调的车闸,比以前灵多了。”
入夏的一个傍晚,下了场急雨。王磊正收拾东西,看见一个小伙子抱着辆山地车跑过来,浑身湿透,急得满头大汗:“师傅,能修不?明天一早要比赛,后拨坏了!”王磊接过车一看,后拨变形得厉害,零件都摔断了。“这得换个新的,”他皱着眉,“我这儿没现货,得去汽配城拿。”小伙子急了:“现在都关门了吧?”王磊想了想,说:“你别急,我认识一家店老板,我问问他能不能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