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8月11日(1 / 1)

李叔的家常菜馆开在菜市场后街,门脸不大,三块掉漆的木匾上写着“李家小馆”,还是他爹在世时写的,笔锋有点抖,却透着股实在劲儿。馆子就四张小桌,靠墙的条案上摆着个暖水瓶,竹壳子磨得发亮,旁边堆着几摞粗瓷碗,碗沿儿都带着点磕碰的豁口。每天天不亮,李叔就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去批发市场,车后座绑着两个竹筐,装着当天要用的青菜和鲜肉,回来时裤脚总沾着露水,鞋底子上还带着泥。

馆子里就李叔和他媳妇俩人忙活,媳妇掌勺,他管着买菜、端面、收账,偶尔人多了,上初中的儿子放学也来搭把手,给客人递双筷子,擦把桌子。菜价牌用红漆写在木板上,贴在门口,番茄炒蛋八块,红烧带鱼二十五,多少年了,就没怎么涨过价。有熟客逗他,“李叔,猪肉都涨到三十了,你这红烧肉咋还卖二十八?”李叔总是嘿嘿笑,用围裙擦着手,“都是街坊,挣个辛苦钱就行,哪能盯着那点利?”

开春的时候,市场里来了个新的猪肉摊,老板姓王,三十来岁,脑瓜锃亮,见人就递烟。头回给李叔送肉,就比别家便宜两毛,肉看着也新鲜,肥瘦相间,一刀切下去冒油花。李叔挺高兴,觉得能省点本钱,媳妇却嘀咕,“哪有平白无故便宜的?别是有啥猫腻。”李叔没当回事,“人家新开店,搞促销呢,正常。”

用了半个月,王老板上门的次数勤了,每次来都塞盒好烟,拉着李叔唠嗑。这天送完肉,王老板没走,往条案上一靠,压低声音说:“李哥,我这儿有批肉,比市价便宜一半,你要不要?”李叔正择着香菜,手顿了一下,“啥肉?这么便宜?”王老板挤挤眼,“就是有点……没检疫章,其实跟好肉一样,炖熟了谁吃得出来?”

李叔手里的香菜掉在地上,他直起腰,看着王老板脑门上的汗,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去年冬天,隔壁街有家包子铺用了病死猪肉,吃倒了好几个客人,最后老板被抓了,铺子也封了,卷闸门上还贴着封条,风一吹哗啦响,看着就渗人。“那不成。”李叔捡起香菜扔进垃圾桶,“我这馆子开了十几年,靠的就是客人信得过,用这肉,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王老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往李叔手里塞,“李哥,你算算,一天用五十斤肉,这差价一月就是好几千,够你儿子半年学费了。这钱不挣,傻啊?”信封挺厚,隔着纸都能摸到钱的棱角,李叔捏了捏,又松开手,把信封推回去,“老王,钱得挣干净的。我爹以前跟我说,做吃食的,手上得干净,心里更得干净,不然夜里睡不安稳。”

王老板脸沉下来,“给你脸了是吧?全城多少馆子用我的肉,就你特殊?”他抓起案板上的刀,“你不用,以后正经肉我也不送了,看你找谁去!”李叔没接话,转身往厨房走,媳妇在灶台前炒菜,油烟机嗡嗡响,她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锅里的红烧肉翻得更勤了,肉香混着酱油味飘出来,满屋子都是。

王老板骂骂咧咧地走了,摔门时震得墙上的价目牌晃了晃。李叔蹲在门口抽烟,烟卷烧到手指头才回过神。确实,找新的肉铺得花功夫,价格也贵,算下来每月少挣不少,儿子念叨的那双运动鞋,本来想着月底买的,这下又得往后拖了。他瞅着对面墙根下的野草,春风一吹绿得晃眼,就像当年爹教他学切菜,爹的手糙得像砂纸,握着他的手一刀一刀切下去,“慢着点,别贪快,切匀了才好吃,做人也一样,一步一步走稳当。”

过了几天,李叔总算找到个靠谱的肉铺,老板是个老头,每天凌晨去屠宰场挑肉,带着检疫章,价格是贵点,但肉炖出来香得很。有熟客来吃饭,说:“李叔,你家红烧肉咋更香了?”李叔笑着给人添了碗汤,“肉好,啥都好。”

夏天刚热起来的时候,街对面开了家网红餐厅,装修得花里胡哨,门口总排着队。老板是个年轻人,染着黄头发,见天站在门口吆喝,“进店消费送奶茶,满一百减三十!”李叔的馆子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有时候中午就两三桌客人,媳妇坐在门口择菜,眼圈红红的,“他那菜量少得可怜,用的料一看就不新鲜,咋还有那么多人去?”

李叔没说话,只是把每天剩下的菜都打包,送给巷口捡破烂的张奶奶。张奶奶每次都念叨,“你这人心善,老天爷都看着呢。”有天傍晚,网红餐厅突然吵吵嚷嚷的,好多人捂着肚子往外跑,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停在门口,原来是有人吃了他们家的小龙虾上吐下泻,被举报了。工商的人来查,从后厨搜出一堆过期的调料,还有发臭的海鲜,黄头发老板被带走的时候,脸白得像纸。

那天晚上,李叔的馆子突然坐满了人,都是从网红餐厅转过来的。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一边吃着番茄炒蛋一边说:“还是你家踏实,吃着放心。”李叔给每个人送了碗绿豆汤,免费的,绿豆是自己家种的,熬得糯糯的,带着点甜味。媳妇在后厨忙着炒菜,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嘴角却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