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群众心愿栏(1 / 1)

青川县村委会的铁皮门被推开时,铁锈的合页发出咯吱声,像老黄牛在反刍,每一声都带着岁月的沉重。门轴上的黄油早就干了,露出里面暗红的铁锈,用手一摸,能沾满掌心,像层粗糙的砂纸。门楣上挂着的 "青川县村委会" 木牌漆皮剥落,"川" 字的竖钩被虫蛀空了半截,风一吹就晃悠,牌角的铁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墙上的 23 块制度展板正被卸下,螺丝起子拧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嘎吱、嘎吱" 的,像在拆卸一副沉重的枷锁。最上面那块 "村务公开制度" 的塑料边框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纸,纸页边缘卷曲,像被虫蛀过的树叶。某条 "每月 5 日集中接访" 的条款被虫蛀了个洞,正好咬掉 "集中" 两个字,剩下的 "每月 5 日接访" 显得有些滑稽。展板背面粘着层厚厚的蛛网,网里卡着片干枯的杨树叶,是去年秋天飘落的。

展板后面的黄土墙裸露出斑驳的底色,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墙面上还留着展板的印痕,比周围的墙面浅了许多,像一张张褪色的贴画。墙根处有几处墙皮鼓起,用手指一抠就簌簌往下掉渣,露出里面混杂着麦秸的黄土。

张大爷的字条用浆糊贴在最显眼处,浆糊是用白面熬的,边缘已经干硬,微微翘起,能看见里面拉丝的黏丝。毛边纸裁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剪刀随意铰的,纸角还沾着点泥土。墨迹里混着麦糠 —— 是用自家磨的墨写的,带着股淡淡的麦香。"希望民警巡逻时,看看俺家的鸡窝",字迹不算工整,撇捺却用力,笔尖戳破了纸页,在背面透出小小的窟窿。末尾画的笑脸把嘴角扯到了耳朵根,铅笔描的弧线像道没拉平的弓弦,显得憨态可掬,右眼珠点成了个黑疙瘩,左眼却忘了画,透着股天真。

村支书踩着木凳撕最后一块展板,木凳的四条腿不一样长,垫着块破瓦片才勉强平稳,凳面裂着道缝,露出里面的朽木。他裤脚沾着的泥点蹭在墙上,印出朵灰黑色的花,像幅随意的水墨画。"这些板子挂了三年," 他的指甲抠着展板边缘的胶痕,指甲缝里嵌着些墙灰,"上次暴雨把 ' 防汛责任 ' 四个字泡得发涨,纸都烂了,倒真把张大爷家的鸡窝淹了,损失不小。" 木凳突然晃了下,他慌忙扶住墙,手掌按在 "群众路线" 四个褪色的油漆字上,那四个字的红漆早就斑驳,露出底下的黄土色,掌心的老茧蹭下片墙皮。

小李巡逻经过村委会时,摩托车的链条响得像串鞭炮,"哗啦、哗啦" 地在寂静的村子里回荡。车把上挂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装着钳子和铁丝,包角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布衬里。他的警服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面还留着帮老乡搬石头时蹭的划痕,纵横交错,像幅抽象的地图,新结的痂泛着粉红。

心愿栏前的石墩上坐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红袄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洗得发了黄。她正用粉笔在墙上画小人,粉笔画的小人歪歪扭扭,胳膊腿都不成比例,脑袋大得像个南瓜。辫子上的蝴蝶结歪在一边,快要掉下来了,缎带边缘起了毛球。"警察叔叔,张爷爷的鸡昨晚又丢了只,他今早可伤心了," 她的鞋底沾着鸡粪,在地上印出串小梅花,说完还吸了吸鼻子,鼻涕快流到嘴里,用手背一抹,在鼻尖留下道白痕。

鸡窝在张大爷家后院的老槐树下,老槐树的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粗糙,布满了裂痕,树洞里积着雨水,倒映着晃动的枝叶。竹编的顶棚塌了个角,露出里面铺着的干草,干草有些潮湿,散发着股霉味,混着鸡粪的酸气。木门的合页松了,被风吹得吱呀响,像在哭诉自己的遭遇,门板上有几个窟窿,是黄鼠狼掏的。

小李找了截铁丝,这铁丝还是他从镇上废品站淘来的,粗细正好,上面带着点锈迹。他把铁丝绕了三圈,拧紧时铁丝勒进掌心,印出几道红痕,疼得他皱了皱眉,指尖渗出血珠,滴在铁丝上,洇出个小红点。芦花鸡吓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他的警帽,落下片羽毛,粘在帽檐上像朵小白花,轻轻颤动着。有只老母鸡正蹲在窝里孵蛋,被惊得站起来,咯咯叫着在鸡窝里打转。

"俺就说说,你还真特意跑一趟......" 张大爷从屋里出来,蓝布褂子的纽扣扣错了位,第三个纽扣扣到了第二个扣眼里,衣襟一边高一边低。手里捧着个烤红薯,焦黑的皮裂开道缝,冒出的热气裹着焦糖香,在冷空气中凝成白色的雾,飘到小李脸上,带着暖意。他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是用旧化肥袋改的,上面印着 "尿素" 两个字,已经褪色。沾着的面粉簌簌掉在地上,像撒了把细雪,"前儿个丢的那只,正抱窝呢,二十多个蛋,眼看就要孵出小鸡了,就这么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眼角也红了,用袖口擦了擦。